桐玉直到了两个时辰,天都全黑了,才回到了鄂硕府上。董鄂氏早等得心焦无比,见她轻手轻脚推门进来,连忙站起身道:“怎么能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可是王爷有差事在身不能应邀?”
桐玉跑得气喘吁吁地,却两眼发光地对着她不停摆手:“小、小姐!不、不是!我——”
这模样一看就是天大的好事儿,董鄂氏却有些提不起兴趣来,皱眉道:“你权且歇一歇,把气喘匀了再说。”
桐玉用力咽了一大口口水,尖声叫道:“安郡王说皇上敬重海外来的传教士汤若望,每月中旬都会伪装成汉人家公子,去教堂旁听布教!”
董鄂氏先是一惊,又是一喜,上前几步一把拉住她的手:“你说的是真的吗?这话怎么让你听到了?”
她虽则高兴,脸上却又觉得火辣辣的,若是安郡王岳乐故意把这条消息漏给自己的婢女,别是岳乐看出来她对皇上隐约的倾慕之心了吧?董鄂氏不敢再想下去,一时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连忙拿帕子捂住羞红了的芙蓉面。
“不是,小姐,安郡王不是特意说给我听得!”桐玉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出来,“我去的时候,安郡王还没来,莫子轩的学徒就带我到内堂等着,过了一个多时辰,安郡王跟莫师傅交谈着这条消息走进来,看到我才收了声。”
莫师傅是莫子轩的掌柜,算是董鄂氏的半个师傅,也很得安郡王敬重。
哦,那就不是岳乐有意透露给她听的。董鄂氏长舒一口气,没再搭理桐玉,自个儿坐在梳妆台前怔怔出神。
桐玉焦急地跺了跺脚,凑过来给她捏肩膀,劝道:“小姐,今儿个已经十三了,还有两天就到月中,您看我们?”
董鄂氏也有些心动,她眼看着就要嫁作他人妇了,难道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青春年华付诸东流之前,真的能甘心不去见皇上一面?
那是她心心念念了多年的仁爱君主,哪怕就远远看那么一眼也好,她也不会去打扰他,就看一眼,权当圆了自己的心愿。
这个念头太放肆了,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样不守规矩过。董鄂氏扶着梳妆台的纤纤玉手渐渐用力,紧紧捏着梳妆台边缘,被心中涌动的念头搞得惴惴又不安。
她想要去见他,他能看得见她吗?
第二日,一抬不起眼的四方小轿载着董鄂氏去了常去的莫子轩,桐玉跟在她的轿子旁护送。小轿把人抬到地方就离开了,少顷,一个面白如玉的公子哥摇着折扇从莫子轩出来,旁边跟了个扎着总角的清秀小厮。
她们两个脚步略急促地从莫子轩门口走过,一个正在楼梯口处普通旗人打扮的男子飞快瞄了她们一眼,对着小二嫌弃道:“不行,你这面镜子要价还是太高了,爷可不当被宰的冤大头。”
“大爷,这个可是明初时的古镜,咱们这儿绝无假货……”小二没说完就看对方头也不回地走了,把怀里的镜子用衣襟擦拭干净,朝地上啐了一口,“呸,屁都不买还有脸在这儿赖了一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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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果尔从派去监视鄂硕府上动向的探子口中得知了董鄂氏终于跑去教堂撞大运的消息后,感叹了一句命运强大的惯性。
——上辈子董鄂氏也是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福临喜欢去教堂的消息,急急跑去见了一面,貌似从那次起就彻底爱上了这个圆圆脸的小皇帝,连嫁给他后,还疯魔似的拼命在闺房里画福临的画像。
不过这次她可见不到福临了,董鄂氏不知道自从她领着桐玉天天去教堂后,太妃娜木钟也天天跑到皇宫中找孝庄喝茶听戏,孝庄偏又喜欢展现天家和睦美满,就也叫福临作陪。
那个十几岁少年乐意看那些讲述家长里短、婆媳关系的戏,福临无聊得要死,心里惦记着该到了去教堂的时候了,算计着拿这个搪塞了孝庄,还找个借口溜出去散心。
还不等他开口说,吴良辅就溜过来欢天喜地地禀报襄贝勒来了。福临不觉用赞许的目光看着他,这奴才是知道他近日被拘束得紧了,才特意跑来报喜的。
他跟两个妈妈辈的女人没有话说,看戏也不乐意看 ,来个同龄人说说话也是好的。福临当即愉悦地把人请了进来。
结果没想到,博果尔比吴良辅还懂他的心呢,来后先跟孝庄和福临请安问好,而后就提出想请皇兄去城外庄子上赏荷花。
福临喜,大喜,心想终于能出去溜溜了,二话不说就抢在孝庄说话前答应了,带着博果尔和吴良辅急急忙忙出宫了。
他一出了宫就犹豫了,盯着乖乖跟在自己身后的博果尔。福临压根就不想去啥庄子上看荷花,他想的是去教堂跟汤若望促膝长谈,可总不能跟弟弟明着说“我就是打着你的旗号逃出来,其实不乐意跟你玩”。
福临正纠结着怎样把话说得不伤人,就听到博果尔道:“臣府上一幕僚仿皇兄手笔,作了一水牛图,不知皇兄是否赏光移步前去一观?”
噢噢噢,这一定就是博果尔上次说过的称赞他水牛图画的好的那个幕僚了!福临至今仍记得“质拙高古,朴茂醇厚”这说出了自己心声的评语来。
他立刻把汤若望抛到脑后了,一口答应道:“好,朕这就随你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