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璟掰了半张胡饼给她,陆千凉未接,只是径自饮着杯中的热水。他举了一阵,自觉无趣便收回手来,自己咬了一口:“你觉得我做得不对?”
陆千凉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我只是想不通,王爷对一只猫儿狗儿都能生出恻隐之心,为什么对人命却能默然到这种程度。”
沈言璟一声轻笑,掰碎了胡饼泡了些温水喂给手边的猫儿,回答道:“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这个道理你懂得的。”
继而便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周围只剩下狂风的呼号声与树枝燃烧的噼啪声。陆千凉紧紧地握着手中的茶杯,骨节处泛出青白之色,似是要将那茶杯捏碎掉一般。
空气像是凝结了冰碴,沈言璟并为像曾经一样出言安慰她,只是语声淡淡的道:“猫儿狗儿没有智慧,谁给他们吃的,他们便任谁为主。在我的眼中,那些生活在底层的人与这些苟且偷生的猫儿狗儿没什么不同。千凉,你觉得我没有恻隐之心,那是因为你不明白,上位者的不动恻隐之心便是最大的恻隐之心。”
沈言璟挥挥手,京水转身隐入了风雪之中,连一片衣角都不曾被风扬起。此时的火堆旁,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有风吹来,扬起他的鬓发。沈言璟盘膝坐于大石上,将小黄放在了地上认它自己玩闹:“千凉,我希望你一世都生活在我的荫蔽之下,做一个纯真善良的姑娘,你能懂么?”
他语声沉重,竟隐隐的压过了外界的风雪。
一直以来隐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不安终于爆发开来,陆千凉樱唇微启,尚未出生却先是一阵轻微的颤动:“那个少年?”
“帝王之爱,在于雨露均沾,泽被苍生。后宫嫔妃如是,朝中诸臣如是,当世子民亦如是。如是君王独宠一人,引得他人嫉妒,那对那个被宠爱的人便是灭顶之灾。”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膝盖,像是在诉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就像是龙的逆鳞,要么妥帖保存,要么狠心拔除。人总是会被面前的安逸蒙蔽双眼,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能够明白的道理,上位者却未必明白。”
沈言璟拍了拍小黄的脑袋,指了指陆千凉。小黄纵使是千万个不愿,却还是摇着尾巴走了过去,伸出柔软的小舌舔了舔陆千凉的指尖示好。
陆千凉猛地一惊,豁然起身。
那个少年宁可承认自己偷了东西,也不敢承受齐王妃的恻隐之心。二王朝中相争,沈言璟出京远行天澜城并未太过保密,早日也是亮了身份出来的。那少年此时……焉有命在?
漫天的风雪呼啸着迎面刮来,陆千凉恍若不觉,甚至忘了系紧身上的狐裘大衣。她翻身上马,俯下身子几近于贴在了马背上,双膝加紧恍若一道闪电般冲向了天澜城的方向。
小黄呆呆的望向她离去的方向,喵了一声。
京水幽灵般的从风雪之中闪出身来,俯下身捞起地上的小黄,语言简练道:“千小姐向天澜城的方向去了。”
沈言璟缓缓地站起身来,将狐裘硕大的帽兜扣在头上,缓缓道:“有的时候,我真的会将她认成陆千凉。”
京水没什么表情,静候在一侧像一棵干枯的树木般沉寂。过了半晌,沈言璟终于动了动,像是只久未活动的提线木偶般转了转手腕道:“走吧,去把她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