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声极轻的破碎声传来,喻姑息额前的蓝宝石护额渐渐龟裂,赫然化作一地齑粉。沈言璟身子腾空,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半跪在地撑住了二人的身子。膝盖骨砸在地面上,砰地一声。
“喻姑息……”沈言璟低声唤道。
没有血,也没有呻吟声。只是怀中的身子,软的叫人心疼。她的一身骨头都断成了齑粉,定是没得救了的。离阳喻氏,吸食龙气而生,以辅帝为己任。生而白发,死而白头。
青龙木手杖断了,蓝宝石护额粉碎,就连经年傍身的阴阳术也不复存在。沈言璟咬紧牙关,脖颈上的青筋暴起,汗水争先恐后的从毛孔中钻出来,打湿了衣裳。他紧紧地揽着怀中瘦削的身子,仰着头望向满天星辰,一双桃花眼也蓦地润湿。
他还有什么,是可以失去的?
他并没有很用力,只是修若梅骨的双手手背上,早已青筋毕现。沈言璟抿着唇,任由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而下,又顺着脖颈渗进雪白的领口中,消失不见。
一只手缓缓抬起,抚上了他的脸颊。她浑身的骨头都已经碎裂,她究竟是怎样做出这样的动作的?
沈言璟垂下头,便见怀中之人正眉眼弯弯的冲着他笑,就像是多少年前的紫禁城中,一个失去的母妃的小皇子与一个失去了父亲的小国师在相对傻笑。她比他大些,不爱说话,常着一身白蓝色绒锦袍坐在树杈上望着天上的云卷云舒,望着夜空的千万繁星。
自此之后,年幼的皇子世界里有了诸天星象,知晓了玉衡摇光,原来苍穹之上那些亮晶晶的东西,都有自己的名字。就像是他叫做沈言璟,她叫做喻姑息。
姑息,似是应了她的名字一般,对他无条件的宽容。从小到大,只消他沈言璟软着嗓子唤一声喻姐姐,就算是摘星捉月之法,都能叫他学来……
“喻姐姐,二十年了啊。”他道。
清冷的月色下,他索性面对皇城盘膝而坐,怀中抱着浅笑的喻姑息。真正身痛的人在笑,心痛的人却在哭。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此时万籁皆寂,却只有他一人的低语声,聒噪。
“我知道吗,少喝酒多休息,不要伤心不要难过,将你的身子送到九龙塔里去,不立石碑牌位,免得后人触景生情。”覆在颊边的手掌似乎向下滑了滑,沈言璟仰面望天,磅礴的泪水汹涌而下。他抓了她的手捧着自己的脸,任由水渍蔓延过二人的手掌。
远方,陆千凉在陆千城的搀扶下慢慢走来,高九歌一脸傲娇的仗剑而立,小皇帝想要上前却欲言又止。
他薄唇半抿,无视掉她微动的嘴唇,一字一句轻的几欲不闻:“走吧,你留下的江山,我替你守着。哪个孙子若是敢动,我把他折了扔进九龙塔给你陪葬去。”
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和一个行止轻佻的人,心照不宣的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她说了,他没有听。他没听,心中却知道。
小言璟,你要好好的哦。
大慈悲者,国师白发矣……
掌心中的手渐渐冰冷,莹白的指尖触感寒凉,就像是九天落雪。他捧在颊边的手掌渐渐无力,她的手却轰然落下,砸在早已沉寂的身体上,杳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