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身子已是不好了,自今年年初开始,除却清晨上朝时,往常在书房见客都是隔着明黄色纱帐的。沈言璟恭恭敬敬的行了跪礼,便见那锦账之后,皇帝朝他招了招手:“言璟不必多礼,过来说话。”
內侍撩开锦账,沈言璟走到床边,跪倒在皇帝身前握住那只苍老的手。皇帝面色灰败,说不出的颓意,被他握着的那只手也低低的垂着,没什么力气。
“朕兄弟十余人,唯觉与你最亲近啊。”陛下咳了咳,拍了拍沈言璟的手背:“想昔年朕登基之时,言璟不过三四岁的年纪,尚且不谙世事。朕当时在书房批折子,便见言璟蹲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看蚂蚁,小小的一个人,可爱的紧。当时朕就想啊,待朕江山安稳,绝不叫你吃苦受惊,受世道流离。”
沈言璟垂下头:“皇兄向来待我好。”
“昔年之事,如今想来已如走马观花,朕少年意气,手下也染过兄弟的血,到了老年想来,舍不下的便只有太子和你啊。穆王世子都要比你大上不少……”陛下眼中似有惆怅:“好在你也争气,这些年来从未叫朕失望过。日后朕走了,太子身边有你这个皇叔,也是他的福气。”
“皇兄这是说的哪里话?皇兄乃天子,受上天庇佑,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老了,怕是熬不过这一次了。昔年先帝将江山交到我手上就是这样的情形,朕如今想来却还是记忆犹新啊。很多时候朕都在想,衡儿年岁尚小,到底适不适合做这个太子。言璟兄胸有丘壑,封为王储却是再合适不过的。”
沈言璟眸子蓦地睁大,忙扣头道:“臣弟从未敢有僭越之心,请皇兄明察。”
陛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神情中似有冰雪消融。
当今圣上自幼习得是帝王心术,最善把握朝中官员的心思,捭阖权术,而今亦然。为帝者哪个不是人杰?他眼眸中微有些惆怅:“这些年,你长大了不少,心思也多了,同皇兄也不亲近了。还记得当年,朕批折子,你非要到御书房里闹朕,最后却是枕着枕的腿睡了半日。而今年岁大了,同朕也生分了。”
沈言璟膝行两步上前,弯下身子将头枕在陛下的膝盖上道:“皇兄这是哪里的话?皇兄对言璟的好,言璟都记在心里,分毫不敢忘。皇兄恩情,言璟一生一世都是还不完的。”
“臣弟生来洒脱的性子,生平无以为报,但愿余生辅佐太子,治得离阳王朝海晏河清。”
陛下神情缓和了些,苍老的手抚了抚沈言璟的发丝:“也是苦了你了,好孩子。朕这些年委屈你良多,想朕去后,封你为一字并肩齐王,尚能补偿些许。”
“此番宁王之乱,实属意外。宁王势大,不得不防。衡儿是你的亲侄子,朕将他交给你也是放心的。若有朝一日朕先行一步,你叔侄二人定要相爱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