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凉是在沈季平的怀中睡着的,到最后,沈季平也没让她下车,没让她回到早已经是一片废墟的折剑山庄。
就算是心中已经明了,幼时玩闹的山水与景致而今不过是一抹废墟,可她总还是会忆起那清澈的小溪,翠绿的树林和灼灼的红桃树。
在沈季平的怀里,陆千凉总是会没有防备的睡着,就像是在那怀抱之中会让她安心一般。连日来,沈季平都留在马车上陪她,不处理公文也不看书,见她醒了就陪她说说话,她睡下便陪她一起躺一躺,虽然很多时候他都是眼睁睁的望着马车车顶的车板。
陆千凉不知他在想什么,可他紧锁着的眉头昭示着他绝对不是在发呆。他总是在夜间独自起身,行至车外坐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望着京城的方向思索,一身雪色大氅带着风雪的味道,还带着白梅的冷香。
好在,每当她于黄昏时睡醒时,沈季平都是在她身边的。陆千凉害怕一个人,害怕黑夜,害怕燃烧的明火。沈季平便一直陪着她,夜间将她搂在怀中陪伴,马车中也不燃火炉,只是堆起厚厚的狐裘,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可就算他做进了一切,依旧阻止不了陆千凉病来如山倒。
她像是被抽空了一身的精气神,先是失子,再是失去父母兄弟,她失去了软肋,被拔除了逆鳞,就只剩下一个沈季平,还突兀的存在于她的生命中。
半夜惊醒之时,陆千凉甚至在害怕她所处的这个世界并不是真的,其实她的孩子没有了,父母兄长不在了,就连沈季平也离她而去了。现在的生活,不过是她为了留住沈季平一道残影所作的春秋大梦。
她宁愿将这个梦做下去,做到地老天荒。
沈季平哄着她吃药,马车里摆了好几碟蜜饯,夜间在她睡得熟时也总是将她摇醒,同他说几句话。陆千凉知晓,他是在害怕,怕她一觉睡去便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其实她自己也在恐惧,恐惧睡眠,恐惧梦中的大火与刺骨的融雪,恐惧剑光,恐惧喊杀声。
她发现,自己拿不得剑了。
她再也拿不起剑了,不同于刺伤沈言璟的那次,那是精神上的恐惧,而这一次是肉体上的无力。女子用剑本就重量颇轻,二三斤已是极致,而她用的女子剑更是轻的只重一斤七两。可饶是如此,她每一次拿剑的时候还是会痛,会无力。
沈季平放弃行程,带她入湘南城寻医。可遍寻城中名医也无人治得好她的高烧之症,没人看得出她的了什么病,就好像只是因为哀毁过度造成的体弱一般。
哀毁过度,她合该哀毁过度的。
半月之后,二人车架抵京,宁王王妃回府。沈季平将她交给素兮后便换上官服,入宫面圣。陆千凉坐在台阶上看着他忙活,不知为什么,突然轻轻笑了一下。
沈季平皱了皱眉头,难得的捧着她的脸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别怕,我去去就回,不会耽搁太多时间。我若是回来晚了,你就先让素兮陪你睡好不好。”
陆千凉乖巧的点点头,送走了沈季平。
沈季平从不会吻她的唇,纵使是情动时也只是吻她身子上其它的部位,唾液的交换会让他觉得不洁。
她将自己的身子砸在床榻上,嗅着房间里熟悉的气息,突然觉得恍如隔世。房中无人,她握起床畔置着的长剑,避开满院侍女小厮的视线拐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