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凉搓了搓手,掸掉身上的细雪脱掉外氅,将食盒里的汤盅捧出来盛给沈言璟:“我给你炖了汤啊,顺便来陪你坐一会儿。”
“你炖的?能喝么?”他笑。
她平日可不会这么乖觉,今日要做的事不多,沈言璟便也乐得看她卖乖。他在脑海里过了一遭最近发生的事,似乎也没什么能够惹到他生气的,若牵强的说来,也就只有前几日熏得连京水都有了表情的狗血坛子和今晨送到宁王府的那口钟。
说来倒也好笑,往常更出格的事情都做了,送口钟倒是拘谨起来了?骨汤熬得浓稠,乳白色的汤汁不带腥味,这样好的火候,一看便知不是她熬出来的。
她熬的汤,说来也就是侍女看着下好了菜品调料,她在一旁扇扇子,扇到汤好了,出了锅,盛进了汤盅里便是她熬的了。
陆千凉舀了一匙递到他唇边,沈言璟微微前倾了身子,就着她的手张口含了,看着她微有忐忑还带着些期待的眼神,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那钟送了便送了,盛臭鸡蛋的坛子丢的远些便是,你这幅表情,我还当是你讲半个齐王府送出去了呢。”
江山落雪,山河寂静。陆千凉舔了舔嘴唇,将汤碗塞进他的手里,盘着腿坐在他一旁的软垫上瞪眼:“呐,你不生气就好啊,喝了我的汤,一整天都得心情好。”
她又道:“你若是敢心情不好,喝了多少,我就叫你尽数吐出来。”
这个大别扭,就算是安慰人也不肯将话说的好听些,生怕被人知道他说的话是关心似的。
上一年的江山落雪,四人抵京,高九歌一剑杀了“毒牙”楚公斐,其妻琳琅呕血而亡。毒母肖白发狂,无人可捍,离阳国师喻姑息燃尽一身气血为箭,凌空而射,身死道消。
自那一日后,沈言璟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那个像姐姐一样的女子,数十年如一日的居住在九龙塔中,一身白蓝色绒锦袍,在这落雪的天地中站成了永恒。姑息,喻姑息。这世间人感念喻氏国师,感念其为了苍生献出生命,却无人念她的姓,知她的命。
要知,没有谁是应该为这天下苍生献命的啊。若是可以,若是良心可安,谁不愿安稳地活着?纵使这世间,从不肯给善良的人一世安稳。
那也是这样的一个雪天,鹅毛般的大雪疯狂落下,将天地渡上一层银白。倒在他怀中的人面颊冰冷,落雪不化。那与苍茫大雪融做一色的长发铺开在他的掌心上,一如寒冬冰冷的落雪。青龙木杖断,七星抹额残。这世间,谁忆国师白发?
寒冷的风合着温热的汤,熏得人直欲落泪。沈言璟自认为自己还算坚强,从不轻易表露自己的脆弱。可人不就是这样么?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强大到令人发指,可一旦身边多了个人安慰,或是陪伴,那份脆弱便再也藏不住了。
陆千凉偏着一边肩膀,将两根手指伸到衣袖里勾了勾,好一阵才勾到了临出门前在萃雪那儿要来的帕子,一巴掌糊到了沈言璟的脸上,一脸嫌弃的道:“你要哭去一边偷偷的哭啊,我可不会安慰人。”
沈言璟伸手将人拎起来,抱在怀里双臂箍着她的手臂一口口的喝着汤暖身,浓汤暖胃,使得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浑身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