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璟一手好字她是知道的,可好的不是这簪花小楷,而是恣意不羁的草书。可朝中信件往来,簪花小楷到底要比狂草文雅妥帖的多,单看这三字楷书,便足以赏心悦目了。
女子心细,也多喜欢板正工整的东西,陆千凉写字,做到横平竖直已经实属不易,若是想要做到如沈言璟这般,好像活字印刷一般的,怕是比让太阳从西边升起还要困难。
沈言璟因受过几次大伤,因为时间的关系没有好好调理,手掌总是冰冷的。握着她的手微凉,陆千凉像是只被捋顺了毛的猫儿一般窝在他怀里,看着图纸上渐渐清晰起来的山河地貌,道:“很多时候我都很好奇,你们这些人,每天有看不完的书信和折子,还要抽出时间来学习琴棋书画,不会觉得很累么?”
“习惯了便也好了。”沈言璟眸光温和,下巴轻轻地抵在她的头顶上,一边说话一边动笔:“我五六岁的时候,先帝对我尚未起疑,也像是教育皇子一般的请太傅来教我很多的东西。那个时候,朝中的很多大人都误以为陛下要立皇太弟,劝解的折子雪片儿一般的往宫里递,摆了足有半张桌子。那个时候,我总是在皇兄的书房里练字,看到那写折子,心里不是滋味。”
被最亲近的人怀疑的感觉,自然是不好受的,更何况,皇室本就淡漠亲情,注重权利,当时的沈言璟无权无势,父皇亦亡,所有的生计都系在已登大统的皇兄身上,少年的心思自然要更脆弱一些。
握着她的手依旧未停,就像说起这些事来,已经不会再扰乱他的心了一般。沈言璟眸光低垂,烛光搭在长长的睫毛上,在眼睑处映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就像是,某一处被温柔缱绻了的岁月。
“那个时候,我们天要学很多的东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课程总是从早排到晚,若想睡上三个时辰,就要被太傅责怪无好学向上之心。皇兄每次考我的功课,也总是恨铁不成钢的责备我,连带责怪陪我读书的书童。”沈言璟提笔沾了些墨,在砚台的边沿处刮去了多余的墨汁后落笔点上几处战略要塞:“很多年后,想起那段时间,我都觉得那是我人生中最难熬的一段……”他想了想,又道:“之一。”
陆千凉很喜欢听他将曾经的故事,她从小是散养惯了的,对于生活和玩乐都比旁人经历的多,听他们那些惨兮兮的过往,便益发的有天天向上的欲望。
听及此处,她不由问道:“你这么聪明,怎还会有你学不会的东西?”
沈言璟道:“生活在深宫之中,需得学会守拙藏愚,更要学会收敛锋芒。当时的我已经被皇兄和文武百官怀疑,若是再不收敛一些,那你就见不到今天的我了。”
陆千凉翻了个白眼:“你的收敛锋芒,就是比你本身的智慧少一些,可与普通的王子皇孙相比,却也是太过了,要么就不会有远逃出京城,在迷失丛林之中被人追杀濒死的事了。”
“是啊,我也后悔,若是当时装的再笨一些,就不会被皇兄怀疑,也不至于伤了双眼,辩不出哪个才是真正的你了。”沈言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