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陆千凉第二次在白日登上玉门关的城墙,百里雄关宛若茕茕孑立的孤独的巨兽,遥望着远处地平线上的石碑和一抹红缨,那是无终国与离阳王朝接壤的地方。
而那块石碑,恰好是两国的边境线。
上一次来,还是干燥的春日。沙漠之中难分春夏秋冬,骤然一日变热,那便是打了春,入了夏。骤然一日寒了下来,那便是开了秋,入了冬。早穿棉袄午穿纱的地方,这反复无常的天气,正好衬的边城萧索荒凉。
可比之上一次,这一次又有些不一样了。
满面的风尘与呼啸的风沙不复存在,皑皑的白雪上,殷红的血迹点点滴滴,遍洒贫瘠的土壤。离阳王朝的士兵,无终国的侵略者,这些人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白雪之上,有很多死不瞑目,也有很多,身体都残缺不全。
士兵三三两两的在雪地中翻找着同班的尸体,找到了,便拼接完好拖到一起,解下能代表身份的东西揣在怀里,他日带回老家,也能断了妻儿的一份念想,安心改嫁。
至于无终国侵略者的尸体,便也拖到另一处,看的不顺眼了,便随意的踢上两脚,咒骂着这些侵略者死无葬身之地。
可最后,都不过是一把烈火,一捧劫灰。
或许会有人虎目含泪的抹上一把,或许会有人将好友留下的遗物带回家乡,可更多的,却是不知来路,不知去处的人。
离阳王朝信奉贱名好养活,生了男孩,总是爱起些二狗,剩子之类的贱名。这样的名字多了,便也找不到谁是谁了。
在乡下,就算是再贫困的人家,死了人也会分出一张草席卷上一卷,挖上一个土坑叫死者入土为安。可是在这边城不能啊,天气寒冷尚好,可天气热了,尸体堆积在一处,很难不发生瘟疫。届时只会引发更多的伤亡,引发更强的恶性循环。
这些为了离阳王朝,数十年回不去一次家,见不到亲人的汉子们,就这样沉默的化作了一捧劫灰,埋葬在这荒凉的,沉默的边城。没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也没有人替他们烧伤一张纸钱。
甚至没有人带着他们的遗物返乡,告知妻儿一声,切莫再等……
他们是谁的儿子,是谁的丈夫,又是谁的父亲?
这样的勇士,这样的白骨,在这边城之中埋葬的,又何止千千万万之数?
白骨如山姓氏忘,无非公子与红妆啊……
“早晚有一天,欠的,都会讨回来的,侵略的人,我们会一个不剩的还回去。离阳王朝的血海深仇,离阳王朝岂能不报!”陆千凉斩钉截铁的道。
阴沉沉的太阳已经有了偏西的趋势,沈言璟双手撑在墙上,遥望着被太阳的光芒渡上一层金边的地平线,一声哼笑:“年幼之时,皇兄经常带我来玉门关巡兵,望望一巡,便是半个月的时间。”
陆千凉曾听他讲述过这个故事,而今夜不打断她,只是静默的听着。
沈言璟继续道:“当初,玉门关还不是这个样子。无终向离阳王朝出售本国开采的玉石,离阳王朝向无终售卖绸缎与粮食,两国交好。而这玉门关,也正是因为进出口玉石的生意,这才因此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