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武轻骑虽然不明所以,但出于刻入骨血的钦佩,他们想也不想地拉动缰绳,跟在将军身后调头疾驰。
轰隆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有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立即魂飞魄散!
一条纤长的裂缝出现在白雪积压的山腰上方,巨大的雪体从中脱落,在下滑的过程中膨胀增幅,腾飞如云,如九天之上降临的千军万马,带着毁天灭地的磅礴气势奔腾而下!
突飞猛进的积雪转眼就覆盖了距离距离山脚最近的大批夏军,崩落的积雪在吞噬了数十万大军后依然没有半点减速,向着平原上的真武军埋头冲刺。
冰雪的寒气已经扑到鼻尖,回头观望的将士面无人色,哑声道:
“将——”
冰冷的雪花涌入他的口鼻。
顷刻后,天地寂静。
……
一阵绞痛忽然袭击了秦秾华的胸口。
银针在此时刺破食指,于暗玉紫色的男式大带上留下了一点绯红。
种玉比她眼睛更尖,秦秾华还在看着大带上的血点,种玉已经“呀”了一声,尖叫着府中大夫的名字冲了出去。
那突如其来的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除了大带上留下的那一点赤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只是被银针刺破了指尖罢了,等种玉推搡着府中大夫走进内室时,秦秾华的指尖早已止住了血。
大夫带着治疗大出血的工具和药物连走带跑地过来,如今却对着瞪大眼睛也找不出来的伤口面露难色。
“这……已经不必止血了。没什么大碍,只要夫人避免伤口沾水……”
种玉眼睛一瞪:“什么不用了?要是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将军回来时你交代得起吗?!”
大夫哑口无言。
……确实交代不起。
大夫离开时,秦秾华的指尖不仅用药酒擦过了,还缠上了几层纱布,要不是她断然拒绝,诚惶诚恐的大夫还想往她指尖搭个迷你夹板。
种玉埋怨地看着桌上的男士大带,道:“府中那么多下人,绣工好的也不在少数,夫人要是嫌弃她们做得不好,还可以拿去城内绣坊让绣工代劳,何苦要自己亲手来做呢?”
“左右无事,绣着打发时间。”
“才不是呢……”种玉嘀咕道。
夫人明明是特意抽出时间为将军织绣,不仅绣香囊,绣荷包,绣发带,如今连腰带也一并绣了,难不成以后连将军的外袍内衣也要一齐包揽?
只有家中不宽裕的穷人才会这么亲力亲为呢!
“知道你心疼我……”秦秾华笑道:“我也绣不了两年了,趁现在还能做,就多做一些。”
种玉前一刻还在埋怨她为将军花费太多精力,这一刻,就从夫人的话里本能感到一丝不安,改口道:
“夫人要是想绣,每年都能绣,何必赶在现在一起绣完?”
秦秾华微笑道:“你说得对。”
夫人从不反驳他们什么,种玉没伺候过别的主子,可是她知道,夫人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
她不喜欢夫人脸上此刻不真切的笑,先扶起她的前臂,再说道:“外边雪停了,夫人想出去走走吗?”
“……也好。”
在种玉的服侍下,秦秾华披上轻薄温暖的狐裘,缓缓步出室内。
天上的雪絮不知何时停了,绯红初阳照在惨淡雪地上,就像斑驳的一地鲜血。
秦秾华怔怔看着地上红艳艳的雪,那股莫名的心悸又回来了,让她胸口里一抽一抽地疼。
“夫人?夫人?”种玉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喊。
她回过神来:“……嗯?”
“地上什么也没有呀,夫人在看什么?”小姑娘天真无邪地看着她。
“没什么,一不小心晃神了。”
种玉嬉皮笑脸道:“奴婢知道,夫人一定是想将军了。”
“……胡说。”
“奴婢才没胡说,夫人想将军时,神色都和平常不一样,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奴婢!”种玉神色得意,安慰道:“将军离去时,说了最早今日,最晚明日就会回来,夫人要是赶在将军回来之前把大带绣好,将军见着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秦秾华神色一黯:“大带染上了血迹,怕是只有废掉了……”
“废什么废!”种玉急了:“用红线在那里绣个眼珠子,再绣个螭或者蟒不就好了?夫人绣了这么久的大带若是就这么废了,不但我心疼,将军知道了也会心疼呢!”
秦秾华想了想:“也好。”
打定主意,她既想早日把大带绣好,又不愿再去看地上血一般的朝霞,转身走回内室,再次拿起了针线和大带。
烛光在缠枝莲纹灯罩后摇曳,为女子苍白的面庞增添了一抹血色。
她低着头颅,神情专注地绣着即将完成的大带,那只既在殿上挥洒过狼毫,也曾在江山棋盘上拨风弄雨的纤手,有条不紊地引线穿过暗紫色的织物。
针线穿刺间,一只峥嵘勃发的龙角在大带上初见端倪。
种玉一惊,刚想提醒她螭的头上没有角,看见她沉静的神情后,带着狐疑吞下了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