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绮萝用了午膳,正和凤千阙在偏厅下棋。
凤千阙执白,君绮萝执黑,棋枰上,黑白子原本各占半壁江山,待到君绮萝手中的棋子一落下,立马气压山河,白子立即溃不成军,被吞掉一大片。
凤千阙不依的抱怨:“哎呀,阿萝你欺负老人家!”
君绮萝失笑:“在女儿眼中,父王风华正茂,年富力强,跟女儿走在一起,旁人定会以为你是女儿的大哥呢,哪里就老了?”
凤千阙伸手寵溺的捏捏她的小鼻尖道:“你这丫头最是贫嘴。”
君绮萝揉揉被他捏得痒痒的鼻尖道:“女儿说的可是事实,赶明儿女儿定要为父王张罗一门妻室,再为阿萝生两个小地弟,咱们一家子就完美了。”
凤千阙闻听“一家子”,略略的感到有些伤感,道:“这事阿萝可不要再提,父王这辈子伴着你娘亲留下的记忆过日子就够了,不想娶妻。”
君绮萝劝解道:“娘亲深爱着你,她若泉下有知,定不希望你为她清心寡欲,这不是一个正常男人该过的日子。”除了不用敲钟念佛,他过的可不就是和尚般的日子?
凤千阙觉得跟女儿讨论这种事情还是让他稍稍有些羞赧,再加上他有阿萝这个懂事有聪明的女儿相伴,实在无心娶妻生子。正欲结束这个话题,抬头见到乐笙,连忙岔开话题道:“乐笙来了。”
君绮萝到这会才知道这个男人爱君如初有多深!也可以说他心里或许有着自责的情绪在里头,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年年都到君如初的坟前陪她,就算要赎罪,也够了!她知道不是一下子就能说通他,是以也不急于一时。
乐笙进来后,也不行礼,直接就道:“小姐,沈宛月回来了。”
私底下,君绮萝身边的人都不是那种很守规矩的人,比如乐笙乐箫,在她身边丝毫就没有丫头的样儿,跟她相处的模式就好像朋友一般,但是遇到正事,就绝对不会含糊。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实际上她们这个样儿又何尝不是她纵容的结果呢?
君绮萝看向乐笙:“你可看见了?”
乐笙走到一旁的琉璃盘中拿了一只苹果咬了一口道:“不曾见,不过听洒扫的小丫鬟说,是个不输沈宛心的知书达理的美人。而且啊,她是药王云中白的徒弟。”
君绮萝挑眉,似乎这个问题引起了她小小的兴趣:“药王高傲得很,资质差的他可不收。莫非这沈宛月资质不错,入了药王的眼?再说就算资质奇佳,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随随便便接近他的,沈家又是怎么攀上这样一层关系的?”
乐箫端了新烧的水进来,正好听见君绮萝的话,问道:“小姐,要不要奴婢让人查查?”
“我也就随口说说,没什么可查的。”君绮萝语调淡淡的道:“一个沈宛月,我还没放在心上。”
她若是安分守己便没什么,她若是惹到自己,自己绝不会心慈手软。
凤千阙满意的点头:“嗯,有父王的风范!”
“那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嘛。”君绮萝戏谑道:“当年西越七子夺嫡,大战三天三夜,父王一连斩杀三位皇子,拼死协助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伯伯成功坐上皇位。还有十六年前二王谋反,若非父王以命相搏,皇伯伯的皇位早便被人夺去了。此等英勇事迹,连我都知道了,不知道在西越,父王有多声名赫赫!”
凤千阙脸上铺上一层红晕,别扭的问道:“阿萝你怎么连这些都知道了?”
“我很小的时候便到处跑,就是西越的都城霍都我也去过了不下十次,父王的事迹太过突出,在西越几乎人尽皆知,我想不知道都难呢。”
“倒是让阿萝见笑了。”凤千阙不好意思的轻咳两声道:“父王没有告诉过你,你祖母她是个宫女出生,但是因为性子淡然不怒不争很受我父皇寵爱。要知道一个没有背景的宫女得到皇帝的寵爱,在宫中是多么的难。何况你祖母她也不是个喜欢摆弄是非的人,便造就了某些人的胆大妄为。在我六岁的时候,被一个嫔妃推进湖里,若非得你皇伯伯相救,我早便死了。我做的,不过是知恩善报而已。再说了,如果另外几个皇子做了皇帝,我与你祖母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君绮萝明白,他以命相争的不过是他和他母亲的一份安宁的生活而已,否则,怎会在君如初死后他便淡出朝堂,不是游历山水便是在东陵陪君如初?
“父王,我见过皇伯伯还有祖母呢。”
凤千阙诧异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父王怎么不知道?”
“五个月前,皇伯伯被人下毒,我前去为他施了针,后来他让我去给一位老宫妃看诊,我想着皇伯伯表面上看还算是个不错的人便去了,那位老宫妃就是先天气弱。”君绮萝老实道来:“在你我相认那日,你说起祖母天生气弱,我便想到那位老宫妃定是祖母了。”
“嗯,没错,宫中就她一人先天气弱,错不了。”凤千阙感叹道:“不过真是造化弄人,五个月前我刚到东陵,便那样错过了。想来是你母亲冥冥中想让咱们父女在东陵相认呢!”
“谁说不是啊?!”君绮萝淡淡笑道:“西越的皇宫我也去过三次,倒是一次没见过父王。我想着,若是在西越被父王看见,定会一眼认出我来呢。可是世事往往就是那么奇妙,似乎不经历一些错过,便不能愉快的相认。”
扶苏公子的容貌在成名前没有易容过,只是换了男装,改变声音,稍稍把眉毛化粗,脸上扑些改变脸色的粉,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嫩而已;成名后已然人尽皆知扶苏公子是个容貌俊逸的少年,很多人都见过她,所以她便大大方方的顶着本来的容貌到处跑。
“不过总算是天不负我,让我们父女得以相认。”凤千阙隔着棋枰握住君绮萝的手,眼睛微微湿润:“否则,我定要遗憾终生。”
君绮萝似乎受他的情绪感染,心中也觉得有些遏抑,遂道:“哎呀,父王,这话题太沉重了。”
“呵呵,是呢。”凤千阙微微笑道:“不管以前怎么样,以后的日子,父王定会学着做个合格的父亲。”
“在女儿心目中,父王已经做得很好了。”或许是前世缺少亲情的缘故,君绮萝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这个便宜父亲了。早上有他亲自买了早餐过来,然后陪着自己一起用膳,膳后再喝杯茶,下下棋,聊聊天。她发现跟他聊天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他风趣睿智,阅历丰富,博学多才,什么事都能信口道来,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这样的男人,怎能不得君如初深爱?如果他不是自己父亲,如果他再年轻个十来岁,她觉得自己也会爱上他的!
凤千阙哑然失笑:“你这丫头也太容易满足了,就这样便能把你收买了?”
“知足常乐嘛。”
“这点性子与父王也是极像的。”
“那是当然,女儿身上流的可是父王的血。”君绮萝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问道:“父王,还有一月便是我和阿胤的婚礼,你莫非不参加?”
“我凤千阙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怎么可能不参加?我还要住进晋王府,时时刻刻监视那个臭小子,他若敢欺负你,父王立马带你走!”
屋外暗处,无殇无影满头黑线,为主子有这样一个无时无刻不想着把女儿带走的岳父感到悲哀。
君绮萝也是无语了,他能好好的做个岳父吗?他能愉快的和阿胤相处吗?不过这事就交由龙胤去和他周/旋吧,她的时间是很宝贵的,可别浪费在这种事上。
“父王,你乃一国王爷,可不能随随便便呆在一个国家。”
“阿萝放心,父王已经写了密信给你皇伯伯,过不了多少时日就会办好。到时候,父王便能正大光明的参加你的婚礼。”
“那就好。”
“哟,你父女二人真是好兴致啊,用了午膳喝喝茶下下棋,别提多惬意了!”叶欢带着酸味的声音在窗外响起的同时,一道影子便挡住了大片光线,某人趴在窗台上伸进半个头来,幽怨的道:“君绮萝,我忙得脚不沾地的为你查沈氏在京中的产业,你倒好,在这下棋。”
凤千阙瞥了叶欢一眼,傲娇的道:“你若不愿做大可知会一声,本王西越翼王府里可有的是人愿意做!只要阿萝开口,本王随便叫几个人来即可,做事效率绝对不比你叶大公子差,最主要的是他们任劳任怨,没你那么多废话。”
“噗!”
叶大公子顿时喷血,指着凤千阙“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别的字来。
“好了好了。”君绮萝伸手拍拍叶欢的脑袋,笑着打圆场道:“阿欢,父王是跟你开玩笑呢。在我心目中,没人能比得上你……”这个免费劳动力。
外头无殇和无影听着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而且他们瞧着主母跟这个叶什么欢的关系太亲密了,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告诉主子。
叶欢这才得瑟的对凤千阙扬了扬下巴,好似在说,瞧瞧,阿萝不稀罕你的人。
凤千阙却笑得意味深长的看着君绮萝搁在叶欢头上的手。
叶欢看着他那笑身子一抖,顺着他的视线,猛然意识到君绮萝安抚自己的时候怎么像是在安抚……一只寵物狗呢?
君绮萝连忙拿开手道:“说正事吧。”
叶欢这才从怀里拿出一只信封递给君绮萝。
君绮萝从里面取出一张纸,展开来,见上面写了约莫二三十处产业,多数以红笔做了批注,下方还详细的标注了地址、经营的项目以及销售情况。
“红笔勾注的便是鄱阳王府原本的产业。”叶欢正色道。
君绮萝点头道:“不错,都是在极好的地段。”视线划过一处没有用红笔标注的地方,乐道:“呵,想不到溯京数一数二的红袖楼和吉祥赌坊竟然是沈氏的秘密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