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肃云要与自己的外公离开京城前往亳州了,正在南城外十里的别离亭与太傅府的人话别。
这时,一骑黑马快马加鞭而来,众人停止话别,一致看向来人。待看清来人后,众人都感到讶异。特别是龙肃云,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居然还有人来送行。
伍沐恩在三丈外就跳下马,步行到别离亭,向太傅文渊见了礼,便将挂在腰间的酒取下一壶丢给龙肃云,自己则取下另一壶拔开瓶塞来。
文渊深深看了伍沐恩一眼,对众人道:“靖仇、靖康、佳儿、殊儿,还有你们大家都回了吧。云儿,外公在马车里等你。”
龙肃云颔首道:“好。”
“父亲,你多保重。云儿,好好照顾外公。”文妃与两位兄长一起叮嘱道。
龙肃云微微垂首道:“母亲和两位舅舅放心,肃云定会看护好外公的。”
“表弟,保重。”文殊沉声道。
对于自己这个表弟,他真是感慨万千。短短两个月时间,他从高高在上的皇子被贬为庶民,这样的结果,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更怪不得君绮萝和龙胤狠心无情!那样一个女孩子,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华有才华,凭谁都会爱上,何况自己这个从小就骄傲得像只孔雀的表弟?从因爱生恨到求而不得,到最后毁之后快,这一切看似不经意,其实早就注定!
他时常会想,如果当初肃云乖乖的听从姑姑的话将君绮萝娶回府,又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是举案齐眉夫妻同心,还是相看两厌各不相干?
呵,文殊嘴角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再怎么样,这些事从来都没有跟他相干过,还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龙肃云缓缓转头,将视线放在自己的表哥身上:“表哥,有时间多去陪陪我母亲。”
说实话,这个表哥有些老好人的味道,从小他就有些看不起他。可是好人也有好人的好处,至少他看问题不会像自己一样偏执!好比他与君绮萝成亲那日,他如果听了他的话,要么乖乖娶了君绮萝,要么好好的分手,不闹出那些个让人反感的事,或者没有那么想不开,结果就会不一样了吧?
后悔吗?绝不!
他龙肃云的人生当中从来就没有后悔二字,做都做了,后悔有用吗?失去的,再想办法夺回来好了!
文殊点头:“我省得的。”
文妃听得眼眶又红了,文渊催促道:“好了,唠唠叨叨个没完,都快回去吧。”
众人这才将文渊搀扶到马车上,然后离开。
伍沐恩对龙肃云扬了扬手中的酒壶,龙肃云淡淡一笑,拔开瓶塞猛地灌了一口酒道:“一品楼的‘琼花酿’,我许久没喝了呢,也许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会喝不着了。”
他说的是很长一段时间喝不着,而不是喝不着,倒是别有深意呢。伍沐恩垂着头时眸色深沉,待抬起来时则换上了另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他咧嘴笑道:“亳州离这里不过一二百里地,你要是想喝,我命人为你送去就好了。”
龙肃云也笑:“那就说定了。”
话落一仰脖子,将壶中的酒全数灌进了嘴里,伍沐恩也仰脖喝光了壶中的酒。
然后二人相视一眼,将酒壶同时砸在地上,和着瓷片碎裂的声音,两人仰天大笑了起来。
文渊掀开帘子看了自己的外孙一眼,然后将视线停在了伍沐恩身上,一双带着智慧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良久,才又放下帘子。
二人笑够了,龙肃云拍了拍伍沐恩的肩膀道:“我走了,但愿今生还有相见日,到时我必还你相送之情!”
伍沐恩也拍着他的肩膀道:“一定会的!”
“走了。”龙肃云丢下两个字,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伍沐恩看着马车离开了视线,才跃上马,打马回京。
马车里,文渊闭着眼睛靠在马车壁上,老神在在的开口问道:“云儿,顺义王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龙肃云想了想,却是反问道:“外公以为呢?”
“看似玩世不恭,其实胸中自有沟壑。”文渊说出自己的看法:“这样的人最是重感情,只要真心相待,他必是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龙肃云附和道:“孙儿也是这么认为的。”
文妃送别了自己的儿子和老父亲,便回了宫里,只是她并没有立即回自己的栖霞宫,而是去了龙澈的御书房。龙澈郑重的遣走了守候在御书房外的舒金全和小太监,单独接见了文妃。
约莫一个时辰后,文妃才从里面出来,在御书房外拐角的地方,她停下脚步侧身看了眼御书房的建筑,也或者是想看御书房里的那个人,脸上带着一抹决绝的残忍的笑意。
“梦寐。”龙澈的声音从书房内传出。
“主子。”一道轻盈纤细的黑影从暗处跳了出来,直接闪进了御书房,单膝跪在龙澈跟前。短短的两个字,却带着夜的蛊惑,好似猫爪挠到人的心里去。
龙澈一脸的沉重,眸色深沉的看了梦寐一眼道:“起来说话。”
“是,主子!”
梦寐站起身来,龙澈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然后道:“速去速回,直接从密道带到朕的寝殿就好。”
“属下决不负主子所托!”梦寐回着,闪身出了御书房,眨眼便不见了身影。
舒金全只觉得一道风从身边刮过,微微抬眼,却什么都没看见。
月色如洗,银辉遍洒。
几道黑影循着安全的轨迹从晓月镜湖直接施了轻功出来,在屋顶纵跳着往城西而去。
到了西城门,其中一人凌空撒出一把药粉,西城门的守卫只恍惚了几息的工夫,几道人影便神不知鬼不觉的越过城楼出了城,瞬间淹没在夜色中。
一路向西行了大半个时辰,几道人影来到西山,又施了不足小半柱香的时间到了一座种满花草的山顶,花草的香气和着泥土的气息,芬芳了众人的鼻端。
借着月色,可以瞧见山顶的另一端有一处隆起的小包,是一座孤坟。另外在坟前,跪着一人,另有两人站在跪着的人身后。
几道黑影掠向前,其中一人从怀里摸出个盒子打开来,顿时一道光亮将这里照得如同白昼,周围的景物瞬间纳入眼底。
果然,这里是一座汉白玉的孤坟,在墓碑前跪着一个被黑布巾蒙住眼的男人,不是沈锦城又是谁呢?只见沈锦城双手被反剪着绑在身后,身上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白色囚服,已然脏污不堪。秋日的天气已然转冷,再加上这山顶的风有些大,他的身体缩成一团,看起来就像个白色的球。
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个人,正是没有蒙面的凤三和凤九。
而后来的几个人不是别人,乃是君绮萝、凤千阙、乐笙和乐箫。
感觉到有人来了,沈锦城瑟缩着脖子壮着胆子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把他的布巾和绳子拿掉。”君绮萝淡淡开口。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锦城已然一怔,待身上的绳子和眼睛上的布巾被凤三拿掉,适应了眼前的强光后,抬头便看见“君如初之墓”几个字,顿时吓得跪着倒行了好几步。
君绮萝恶趣味的抬脚踢在他的屁股上,他整个人又往前头扑去,额头正好撞到墓碑上,很快便隆起一个小包,看起来滑稽极了。
沈锦城捂住额头,怒目转向君绮萝吼道:“君绮萝你个孽女!”
君绮萝扯起一抹嘲讽的笑道:“沈锦城,要不是本王亲自出手救你,你早就被五马分尸了,怎么,这就是你对待恩人的态度?还是你以为龙澈会派人来救你?呵,活了一大把岁数,竟然如此天真!实话告诉你吧,以你捏着龙澈那么重要的把柄在手,他怎么可能会放过你?龙澈能够容忍你活到现在,不过是觉得你软弱好欺好控制罢了!在你被本王的人掳出京城后,龙澈得到消息就派了两千禁卫军城里城外到处找你了,并且下了秘密杀令。你能多活了一天两夜,全靠本王呢!”
沈锦城听完这席话,心中除了对龙澈的愤恨外,更多的是吃惊:“你是说你劫了刑场?你不是和龙胤站在城墙上的吗?而且救我的是名红衣女子!”
“呵呵。”君绮萝泠泠笑着:“你忘了本王在中秋宴上说过的话了么?本王曾经说过,本王的易容术很是拿得出手,可惜你们都不在意。告诉你吧,代替本王站在城墙上的乃是本王身边的这位乐箫姑娘。你不觉得她的身形和本王很像吗?”
沈锦城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不过直觉告诉他,君绮萝救下他并不是什么好事!“你……想让我感谢你吗?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拜你所赐,你休想让我感谢你!”
“嗤,沈锦城,你自信过头了!”君绮萝不屑的缓缓道来:“本王救你是为了亲手杀了你。”
沈锦城颤声道:“既然你想杀了我,我相信凭你的实力,在刑场不是也能杀我,为什么大费周章把我带到这里来?”
“本王带你来这里自然是有原因的!虽然本王杀你如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却还留你到现在,便是想让你看着你的家人一个个的死在你的前面,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家破人亡就是你该付出的代价!你一死,你沈氏一门嫡亲就剩下沈宛月了,等本王弄清了某些事后,定会送她去跟你们一家子在阴间团圆!”
沈锦城突然想起一件事:“华儿也是死在你手上的?”
“没错。”君绮萝语调淡然的道:“吉祥赌坊、红袖楼、鄱阳王府以前的产业以及你沈氏全部的产业,如今都在本王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