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
苏韵手中的汤匙落在了大理石的桌面上。
郝贝嘴里正嚼着东西呢,就那么一口咬了舌头的,疼的她赶紧吐了嘴里的东西,再抬头去看苏韵时,苏韵已经重新拿了汤匙把汤往嘴里送……
郝贝暗叹一声,饭也没吃几口就回屋了,给二叔打电话,手机已经关机,打到裴宅去,是佣人接的,说裴林昨天晚上进医院了,裴红国是自首,已经在警局。
事情很简单直白——那天裴红国是带着私生子去爬山,在爬到山顶的时候把那私生子往山下推了,推完自己还在山上坐了半天,才打的电话到警局自首,故意杀人。
结果呢,还算庆幸。
私生子摔下去时,虽然重伤,但经过抢救命是保住了,但是这以后就是个植物人了,万幸的就是这命保住了,裴红国也就是个杀人未遂,并且因为是自首,可能会以故意伤人罪被起诉。
这个结果本来就够打击裴林的了,昨天事发之后就让人去打点过了的,但到了裴红国这里,就只有一句话,就是想杀了这个私生子的,就算是现在你们以为我是故意伤人,以后我出去了,还是会杀了那个孩子的。
裴林就是被这样的结果给气的进医院了,华叔说情况还好,只是血压有点高……
郝贝吃过饭自己开车就去医院去看裴林去了,这出了事儿,她不可能看着不管的。
前因后果加起来也不过两三天的功夫,裴林就像是老了数十岁一样,一张脸憔悴的只见一个尖尖的下巴,锁着一双黯淡无光的老眼,看到郝贝时很是激动,从床上坐起来握住郝贝的手就哭了。
“贝贝啊,劝劝你二婶行吗?当大爷爷求你了,我就红国这么一个儿子啊,我要早知道他会这样认死理,说什么也不会让……”
裴林现在是真后悔了,儿子重要还是孙子重要,早知道会这样的结果,当初他就亲手掐死那个私生子了的啊!
再喜欢孙子,那孙子到底是孙子中间隔着一辈的,哪里有儿子重要了?
郝贝挣脱开裴林握住自己的手。其实这个事情,很明白,那个孩子为什么会被二叔和二婶发现?十多年了,连老宅的佣人管家都知道那对母子的存在,怎么就会那么无意的让二叔他们发现呢?如果那么容易被发现,早就被发现了好吗?
郝贝很确定的想如果没有裴林的许可,被发现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大爷爷,我会去劝二叔和二婶,但是这样的结果,您满意了吗?一切都不是二叔的错,是您,是您操纵了一切对吗?”
先前郝贝还怀疑过二叔会不会给自己说的是假话,比如说真的碰都没碰过严春这会事儿会不会掺假了,现在郝贝则是一点也不怀疑了,就像二叔说的那样,裴家的精子库的存在,就是个隐患……
关于这个事情,趁着这个机会,郝贝也是提出来了,但是结果并不理想。
“贝贝啊,这个家现在也不是大爷爷当的啊,这以后都是给阿东和阿南的,这件事儿也是得由他们俩兄弟商量来决 定的呢……”
裴林这个话说的很是委婉,但也表明了态度,是不赞成这样的做法的,不然何必推诿到裴靖东和裴靖南两兄弟的身上,他明知道裴靖东在法国不可能回来主持大局。而裴靖南呢,又成了那个样子,就更加的不可能站出来表态了,余下的小辈们,裴黎曦和裴瑾瑜还太小,没有当家作主的权利。
郝贝走出裴林的病房时就一直在想,她可要怎么办才好呢?
二叔二婶一直对裴靖南还有孩子们都很好,就连是对公公裴红军也是很好的,自己真的就这样看着耳熟身陷牢狱而不管吗?
走着走着就到了公公裴红军的病房前了,郝贝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却是看到了一个很不想见的人——裴雅。
自从上次来医院给裴雅道歉之后,她就没有再见过裴雅,一来裴雅没出院,二来她也没有来看过医院看裴雅。
看到裴雅就会想到那天她爸为了她给裴雅道歉的场景,那个真不是一段开心的往事儿,故而她是一点也不想回忆起来的……
真是想想都够了的节奏,所以并没有进屋,更没有逗留就离开了此处。
回到家里,苏莫晓就指了指实验室,让郝贝上……
从裴红国上新闻的事情开始,这都两天了,苏韵现在是连饭都不吃了,一门心思就泡在实验室里,在研究一种新型的药物,可以替代凤阳调配出来能让裴靖南的疼痛缓解的一种药物。
“一直都在里面?”郝贝也是皱了眉头,知道苏韵肯定不好受,但这样不要命的再工作下去,别到时候药物研究出来了,但身体要是垮了也不行啊。
“没辄,裴家那边什么情况,那个私生子不是没死吗?”苏莫晓不理解,裴家的关系网,不至于说把这个事儿弄这么大,还弄上网了。
郝贝摇头,不是裴家没有尽力,而是裴红国不配合,出事后要不是裴红国自首警察不会上门,就算是被路人发现,也可能就是一场意外,那就没有裴红国什么事儿,现在裴家这边活动的也是说是孩子意外落山的,但裴红国就是不松开啊,死活就那一句,早晚的弄死那孩子……
就这样警方也很为难,只能公事公办了,故意伤人罪是肯定的了,就看到时候的量刑了。
到底郝贝还是进了实验室去找苏韵了,苏韵这会儿脸色真就已经是很不好了,看得出来,整张脸就是煞白的那种色儿,眼窝深陷了下去,就是熬的,晚上就住在实验室里的,不眠不休的就在搞这些实验……
但越是急切越是结果不如意,整个人就显得有点暴躁,就如这会儿一样,郝贝才刚进来,苏韵就怒吼了起来:“出去,你进来做什么?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
郝贝还是没有走,倒了杯水放到苏韵的跟前,扶住苏韵的肩膀站在后面,轻声的开口道:“二婶,我去见大爷爷了,二叔叔的情况……”
才说到这儿,苏韵的身子便僵直住了,原本有点想站起来的身子就那样定格在那儿了,郝贝这才缓缓地开口说着裴红国的事情。
“二婶,虽然你可能恨不得二叔去死,但是你如果他真的死了,你不会伤心不会难过吗?二婶,我不是听大爷爷的话才让你去劝劝二叔的,只是……现在估计就只有你能劝得动二叔了,二婶……”
郝贝把裴红国没能对苏韵说出口的那些关于和严春之间的龌龊事儿给苏韵讲了……
苏韵生气吗?不气是假的,没有一个女人可能接受得了这样的,但是这事儿,你说……
“二婶,你知道二叔为什么这么做吗?先前我就觉得怪怪的,二叔把他的车给我了,然后让我照顾你……”
“我知道,我说除非你杀了那个私生子。他是为了我……”苏韵抢了话,心里也是如有根针在刺一样的疼,现在才算是明白最后一次见裴红国时,裴红国为什么会说你说话要算数这样的话了。
他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可是她宁愿他从没有这样做过,真的像郝贝说的那样,不是他的私生子吗,如果不是,那那个私生子是怎么来的?
“郝贝,你安排,我去见他。”苏韵终于松口了,也终于走出了实验室。
郝贝打电话安排的功夫,苏韵已经洗了澡,换了身衣服,走出来安静的坐在那儿等着郝贝。
郝贝是联系了华叔,这个事儿裴林肯定是最着急的,华叔那边放下电话没多久,郝贝就接到裴林的电话,说是让她把车子直接开去关押着裴红国的拘留所,然后会有人出来接他们。
郝贝带上苏韵一起到了裴林所说的派出所的时候,居然看到裴林的车子也在门口停着,华叔拉开车门,迎了裴林下车,裴林的手背上还贴着白胶布,明显就是刚从医院里拔了针就过来的样子。
“韵儿啊,是爸不好,是爸不好,爸不该让你们见到他……”裴林这会儿终于是承认了,承认了是他故意让这个孩子走向明处的,但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不是不满意苏韵不会生的事儿,只是不满意儿子没有一个后,他只是心疼儿子罢了,却没有想到把儿子心疼进监狱了……
现在是没办法了,所以给苏韵服软了。
“爸,我还叫你一声爸,你跟我说实话那个孩子真的是红国和严春通过自然受孕生下来的吗?”苏韵冷冷的看着裴林这么问着。
裴林诧异的瞪直了眼,满眼都是火意:“韵儿,你在怀疑什么,你是在怀疑我用精子库了吗?我裴林是那样的人吗?这个事儿你可以问严春,当初我真是在她怀孕几个月时才遇上的……”
苏韵呵呵直笑的反问:“可是你的儿子告诉我,他跟严春之间,完全就没有发生过实质性的关系,你说这个孩子严春到底是怎么怀上的?”
“……”裴林哑然,看着苏韵的眼晴轻眯着,内里是让人琢磨不透的幽深与暗沉。
“那个,裴老先生是吗?我们汪局让我来接您,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让您在这儿久等了……”看守所的所长伍强从所里迎了出来,打破了苏韵与裴林之间的对峙。
裴林与那伍强寒暄了几句,伍强便带着裴林一行人往里面走了,边走边介绍着里面的情况,对于裴红国真是没有亏待的,单间,里面有床有桌子,还有每天的报纸,除非不自由之外,就跟住旅馆是一样的了。
所长亲自陪同,这得是多大的面子啊,直接不用什么手续的,就把他们带到了裴红国的跟前,也没有像是那种探视重刑犯时隔着玻璃之类的,就完完全全是所长站在门口跟裴林说着话,苏韵和郝贝进屋里跟裴红国会面的那种。
一张桌子,裴红国早就被安排坐在了对面,也没有人看着他,郝贝和苏韵进去时,裴红国正低着头,郝贝打前走的,听到声音裴红国抬头,第一眼没看到自己最想见的人,嘴角扬了一抹苦笑,马上便有喜意上了眉梢。
“二叔,我带二婶来看你了……”郝贝讪笑着,这个时候真不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特别的尴尬。
苏韵进来后便跟郝贝讲:“贝贝,你先出去吧。”
“呃……”郝贝点头,退了出去,裴林看了郝贝一眼,郝贝耸耸肩表示是二婶让她出来的。
所长只顾着讨好裴林,可着劲儿的拍马屁,许下大话,说什么只要裴红国松口,这事儿就是误会一场什么什么的……
屋子里什么情况,关着门,只能从门上的玻璃上看到裴红国站在那儿,满脸的深情不悔,抿着的唇角有丝笑意,似乎是在 苏韵讲话,可是苏韵讲的什么,这隔音有点太好,根本听不清。
终于郝贝看到裴红国开口了,读着唇语是一句:“韵儿,做你想做的事情,不用管我,我没事儿的,我做了错事儿,本来就该受到惩罚,不用担心我……”
苏韵进去总共的时间也就几分钟,郝贝数着那所长也不过是拍了裴林十多句马屁而已的时间,苏韵就甩门而出,满脸愤恨的神色,好像是吵架了,可郝贝觉得不应该啊……
“二婶……”郝贝拉着苏韵,一脸疑惑的神色,这是几个意思啊,到底说通没说通。
苏韵拍拍郝贝的手,然后跟裴林说:“你儿子说他做了错事儿,这是该受的惩罚,我也没办法了,我先走了,你们看着办吧。”
郝贝啊了一下,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们都以为二婶是能劝得动二叔的。
裴林叹了一口气,所长又乱拍了起来,打着保票说没事儿,郝贝听得都烦了,没事儿是没事儿么?真没事儿你把人给关这儿干嘛?
郝贝进去刚坐下,裴红国就开口说话了。
“贝贝啊,我和你二婶没白疼你和阿南的,以后我不在了,你们可以好好的照顾你二婶啊,她啊……”说的都是苏韵的一些时常喜好,喜欢吃鱼,但不喜欢挑刺儿,以后你有空了买点雪鱼,没刺儿的鱼,喜欢吃哪家的外卖,不想做饭时,你们订了,我进来之前在那里存了多少多少的钱呢,吃三年都吃不完的……
郝贝的眼泪啪哒啪哒的往下掉,不住的点头,很想问一句,二叔真的一定要这样吗?
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郝贝出去跟裴林就告别了,也是先走了,料定了苏韵不会走太远的。
裴林没办法啊,只能自己出马,苦口婆心的劝着裴红国,还认了错。
“行了,行了,红国啊,别闹了,爸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了啊,你还……”
“爸,没有我这个儿子,你还可以有很多个儿子,毕竟裴家的精子库还是在的不是吗?”
“红国,你就非得这样逼着你爸我吗?”裴林也是老泪纵横,你以为他就愿意这样了。
“逼你?我有吗?从头到尾,都是您在逼我,我自己碰没碰过那个女人,我是知道的,可是我就是张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但是爸,你应该能说得清的。”裴红国冷冷的看着裴林,眼底弥漫着绝望的神色,继续说着:“到了如今,我没打算就这出去,您也不用为我操心,再去求这个告那个为难苏韵贝贝之类的,我就认了这个私生子,也认了就是我要杀他,你们不是是说他现在没死吗?那么最后是别让我出去的,下次我直接拿枪崩了他的!”
裴林如遭重击一般的僵直住身子,干枯皱缩得像一个风干桔子似的脸像是被糊了一层糨糊一般,乌突突地绷直,只待一个契机,便要发作,会狂怒,会暴吼……
然而看着眼前这儿子倔强的模样,最终化为一声叹息,道:“红国啊,虎毒还不食子呢,你这又是何苦,我知道你是因为苏韵……”
裴林的话还未讲完便让裴红国给打断了,重重的一喝道:“是啊,爸,你也知道这句虎毒不食子吗?”他的两眼迸发出闪闪的光来,钉子一般盯着裴林的眼,裴林别开了眼,重重的咳嗽了起来。
这场会面,不欢而散。
苏韵在外面等着郝贝,郝贝出来还没问苏韵一句话呢,苏韵便嚷嚷着有点饿了,想吃东西,让郝贝赶紧开车,俩人开往苏韵最喜欢的那家餐厅的方向去了。
裴林出来时,华叔迎了上来,担心地问:“老太爷,怎么样了?”
裴林任华叔搀扶着,没有讲话,一直到坐上了车,车子开出去好一会儿后,裴林才缓缓地开口问:“阿华啊,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华叔低叹一声,这个事儿,怎么说呢?算是谁的错呢?
“那现在怎么办?”华叔问,这时间拖的越久,就对裴红国是越不利的,如果真的就这么拖下去,解决不了,走漏点风声之类的,可能就是公事公办,坐实了这个罪名,可就不美妙了……
“拖着,我就不相信他自己都不着急的,真就把牢底坐穿的,苏韵这些年是越来越嚣张了,要不治治她,这以后还不得上天了的!”裴林的声音一字字的拨高,说到最后时便有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儿。
他看得出来,苏韵不可能真的对裴红国没有情感,那么就先拖着,虽然这样儿子受罪,他这个当爹的也不好过,但总比让一个娘们爬头顶来的好吧。
“小少爷那边……”华叔心怯怯的。
裴林的唇微启,无情而又残酷地冷笑:“不这是一个低贱女人的生的种罢了,这表现可真不如小曦和小瑜的,既然生说醒来的可能性不大,那就别醒了!”
“老爷,那可是……”华叔有点不忍心,怎么说暗地里也叫了十多年的小少爷的,而且又是裴家的后代啊。
“罢了罢了,孙子哪里有儿子重要,要不是他,红国也不可能跟我翻脸,是我思虑不周了,怎么就想把他扶到明路上呢,一个贱人生的种,怎么扶也是上不了台面的,你看他跟小瑜和小曦争的时候吧……”这点是最让裴林不满意的地方,看着一副精明样的孩子,可是他的精明都写在眼晴里,又不会去隐藏,就那么一眼就看穿,整个就是一傻蠢货。
“老爷,傅小姐的五七快要到了,需要……”华叔叉开话题,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儿。
“罢了罢了,都这么大岁数了,过往啊,想想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哪里还有什么怀念的……”裴林摆手,否了这个事儿,自己心里也是苦啊,原本傅雁涵要嫁的人应该是他的,结果……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志不得意不满的,就是来自于此,娶的不是自己心意的姑娘,生的儿子也不是能让自己多自豪骄傲的……
郝贝看着苏韵这么胡吃海喝的,便有点眼疼,说不吃就几天几夜的不吃不喝,现在说吃起来,那叫吃饭吗?简直就是往里面塞的,只求速度的那种。
“二婶,你要难过就别吃了。”
郝贝劝着,可是她这话劝了不是一次了,根本就不好使的。
吃完了,还不回家,去商场购物,那卡刷的哟,简直跟不要钱一样的,东西不知道买了多少,反正郝贝数着进了二十多家店,每个店都有刷卡,东西俩人肯定拿不下的,直接让商场给送到郝贝家去了。
这还不算完,刷完卡,拉着郝贝去酒吧。
没看错,就是去酒吧,这种借酒消愁的事儿是苏韵以前最不耻的,现在自己却就这样了。
还好有郝贝跟着,要了个包间,苏韵点了不少的酒,喝的那叫一个醉哟,直接倒那儿就起不来了,郝贝没辄,摸出手机刚想打电话时,苏韵的手机响了。
原本都喝倒下的苏韵听到铃声便醒了,猛然的坐起来,扒拉着自己的包嘴里念念有词儿:“呵呵,呼弘济,呵呵,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吧,是吧是吧……”
郝贝以为苏韵说笑呢,可是电话接通,苏韵按了免提,里面真的传来呼弘济担忧的喊道:“韵儿,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