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惊璆:“保罗先生,我们是带着百分百诚意来跟你们谈生意,但是从一开始的谈拢价格再反悔、加价,反悔、加价,一而再再而三,未免太过了。我们做生意讲究和气、诚信,你们第一次加价,我们同意,开出市价的两倍,中间又加了一次,现在还加……至少应该讲点诚信,也为了方便日后的合作。”
保罗:“日后的合作?”
陈惊璆垂下眼皮:“是。如果可以,我们将从英特尔合作的芯片渠道转移至高通。”
保罗问:“什么渠道?”
陈惊璆说了个公司名字,保罗愣了下就追问:“你保证你能说上话?”
陈惊璆:“这得看贵公司有没有兴趣深入合作。”
保罗闻言就跟身边人低声沟通,最后对陈惊璆说道:“我看得出你的诚意,我们一向不拒绝充满诚意和友善的朋友。这样,我会向上层提出建议,希望我们能够完成合作。”
哪怕巨大利润的生意送到跟前,他们话语间还是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倨傲,仿佛和你做生意是纡尊降贵。
傲慢的美国佬。
陈惊璆笑了笑,起身同保罗握手:“是啊,我也希望。”
保罗两人起身就要走,不过看到在旁边缩着肩膀啃汉堡的林成建时忽然发出短促而夸张的嘲笑:“林,你看上去很落魄。需要我介绍一份工作给你吗?”
林成建面无表情,生硬回答:“不需要……”
保罗耸肩,和同伴挤眉弄眼后走了。
“我们等了两三天,见面却不到十分钟,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是日理万机的总统!”叶柄打开车门不忿地说。
陈惊璆进后车座,叶柄随后上来,然后是作为司机的林成建。
林成建从车内后视镜看后车座的陈惊璆,对方一上车就面无表情,神色冷淡,明明年纪比谁都小,却很沉得住气。
被晾了两三天,数次被要求加价,叶柄气得屡次爆脏话,连林成建偶尔代入一下都觉得气炸肺,可陈惊璆从始至终没有爆发怒气,甚至表现很冷静、镇定,说话行事、举止风度进退得宜,不知道还以为这是个商场征战多年的君王。
陈惊璆拿出手机,查看一分钟前才收到的信息,看完后顺手删除,维持了一整天的僵硬的肢体此时舒展,得以放松。
他闭上眼,休憩大概十来秒,再睁开时,就像一头醒过来的野兽准备猎食。
“林成建,你刚才很生气?”陈惊璆开口。
“没有……”林成建敷衍否认。
陈惊璆抬眼看向车内后视镜,锐利的目光直杀向也从车内后视镜观察他的林成建,后者被吓到似的退缩。
“林成建,湾岛人。1981年生,伯克利分校博士生,25岁入职高通ic设计师,29岁成为高通ic设计高级工程师,负责cpu那一块。30岁失业,不仅被高通驱逐、还被美国整个半导体行业协会封杀。”
林成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陈惊璆停顿,摩挲着手机屏幕继续说:“美国半导体行业协会是一个领导全球先进芯片技术的圈子,你被协会封杀,等于被整个芯片行业封杀。你已经整整四年没有从事ic设计工作了。”
完整的半导体产业结构是设计、生产和封测组装,分别是产业的上游、中游和下游。
芯片是揽钱最厉害的产业上游,工艺制造最精密的芯片一枚价值可达四五百万,不过多数芯片是几块、几十或几百,主要取决于其功能。
芯片设计技术几乎被美国垄断,他们只掌控最上游和核心的ic设计。
其次是生产,核心技术是可量产纳米制程光刻机。
美国光刻机主要外包给荷兰的阿斯麦尔,但阿斯麦尔早被美国渗透,可以说是一家总部在荷兰的美国公司罢了。
至于位处下游的封测组装的核心技术容易攻破,所以不重要。
林成建直接问:“为什么调查我?”
陈惊璆:“了解自己未来的员工。”
林成建冷笑:“雇我有个屁用!ic设计是一个团队不是一个人的事,就算你搞出设计顶尖的芯片,没有跟得上工艺制程的光刻机生产顶个屁用。”
陈惊璆:“我们在研发……”
林成建:“吹吧。你们连一台28纳米工艺制程的光刻机都买不到!”
陈惊璆:“买到了。22纳米工艺制程光刻机。”
“什么?!”林成建叶柄齐声惊叫。
“从日本购进的光刻机,两个月前辗转几个国家的皮包公司,半个小时前刚偷运回津市。”陈惊璆意味深长:“3亿美金,花得很值。”
叶柄喃喃:“日本……不是买美国的?”
林成建反应飞快:“你一开始的合作目标就不是高通?”他不解:“为什么绕这么大一圈?”
陈惊璆轻声:“光刻机技术对华封杀太彻底,保守起见,先大张旗鼓吸引国内半导体企业的目光,国外的目光也会因为国内企业的热议而放到我身上,这叫作从众效应。”
他笑说:“书上看到的。用起来还行……”
林成建哑然。
陈惊璆说:“林先生甘心一辈子留在美国任人欺负?您和您妻子当初是因为想辞职回国却被强行阻拦,后来在去机场的路上遭遇车祸——”
“行了!”林成建突然暴怒,像只困兽。
陈惊璆静静地看他,没说完的话便是:林成建当年和妻子都是高通ic设计研发的核心技术人员,应该参与了某项cpu研发计划,后来两人试图辞职回国,却被美国国防部判定是企图偷藏核心科技潜逃回华的间谍而百般阻挠。
在林成建夫妇去往机场的路上,刻意制造车祸,致其怀孕的妻子身亡。
林成建把车停路边,熄火后抽烟,半晌叹服:“雇我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