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神眨眨眼_74(2 / 2)

爱神眨眨眼 ranana 1390 字 12天前

还是说说老马吧。

老马住在红星小区12幢303,据他说,他两年前住的还是电梯入户的小高层,一百五十多平,带个大露台,种了葡萄,番茄,养了睡莲,薰衣草,但是他孤伶伶一个人,越过越觉得房子空,房子大,到处都是塞不满的空间,打扫起来还费事,加上要供儿子出国念高中,读大学,说不定还得考个研,读个博,干脆就把房子卖了,买了现在这间一室一厅的二手房,他还是能种番茄,种莲花,就是大番茄成了圣女果,睡莲成了碗莲,养在一只青瓷小碗里。我见过,就在客厅边的阳台上,我见到它的时候他还是个花苞,合拢的花瓣簇成尖尖的佛手相并状。佛手的指尖鲜红。我没见到它开花我就从老马那里搬出来了。

老马结婚结得晚,离婚离得早。孩子一岁他就“自立门户”了,他从旧金山回国之后在北京给人做装修,赚了点钱,当时一个生意伙伴说融市发展前景好,他就跟着来了,两人合开了间装修公司,后来还搞物业管理,搞房地产,着实风光过。他和我说,小宝啊,你是没见过,你是不知道啊,我年轻的时候,人都是朝我飞过来,扑过来的,去唱个卡拉ok,酒杯就没法放下来,那是喝不完的酒,摸不完的屁股哇。

现在,老马老了,公司搞不动了,酒喝不动了,屁股也摸得不得劲了,整天提着个保温杯不是去看股票,就是上公园溜达,看棋,看鱼,看年轻小伙子的屁股。他还和我说,小宝啊,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就知道了,看比摸有意思。我说,那你一定去过四季广场吧?

老马年轻的时候看不太起四季广场这个地方,觉得那里尽是野鸡,没有档次,不入流,后来咂摸出看比摸有意思这个道理,他去了四季广场一趟,在那儿被人打了劫,对那里印象很差。我是四季广场出来的,我在那里遇到了范经理,我以为他喜欢皮滑肉嫩的半大孩子,和他装嫩,被他看穿,我怕他是警察,装疯卖傻,又被他看穿。他带我去了天星小炒吃炒面,喝可乐。他问我:“怎么不回家?”

我说:“师父说山下的女人是老虎,我就下山来看看。”

范经理给了我一个毛栗子,把我带去了好再来,楼上。隔天,给我安排了一个师父,教我拿捏人体穴位,拿捏客人,我学了半天就自己跑去了楼下,地下室,恨得范经理牙痒痒,揪着我的耳朵骂,狗改不了吃屎,死性不改的小兔崽子!

我对他笑,他踹我的小腿,踹我的屁股,我溜进了一间按摩房,正好有个客人在里面,等他点的技师,我迎上去,嬉皮笑脸,老板,我给您洗头,洗脚吧。范经理追进来,那客人要留我下来,范经理没辙,只好讪笑着退出去。

我习惯了给佛祖洗头洗脚,服侍他们,改不掉了。

我在四季广场出没的时候,从没听说过打劫的事,我们虽然没人管,但都懂规矩,规矩就是在黑夜出没,找一根电线杆,一棵树,在边上站一站,或者坐在“敖包”附近,等别人的一个眼神,眼神对上了,对准了,就去厕所隔间对身体律动的频率,无论协调还是不协调,自己选的人,不要有怨言,反正夜晚那么多,机会那么多,总有对的人会出现。打劫,恐吓的事情我们不做,打劫恐吓属于穷途末路的人才会干的事,我们都还没到那个地步。

我好奇问老马:“四季广场的小孩儿现在这么野?”

他说:“那可不是。”他念叨,“阿丰在的时候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

我没听过这个名字,问:“阿丰是谁?”

老马叹气,抚掌:“阿丰啊,阿丰才是好再来的老板,是阿丰立了规矩,在这些规矩里我们才能这么自由自在啊。”

老马还说:“我在中餐馆里洗盘子,我睡在我姑妈的衣橱里,我觉得我是自由的,我没有钱,我出门被人吐口水,被人比中指,被人chinkchink的骂,你知道chink是什么吗?chink,很排华,很歧视的词,可是,我也觉得我是自由的,我骂回去,我打他们!我打得他们满地找牙,我爬到天台上去看金门大桥,金门大桥好小的一个啊,横在云里面,云烧起来的时候,根本看不到它。它也是自由的,随心所欲的。”

“但是小宝啊,后来,一种叫艾滋的东西来了。它来了,一切就有了界限,我不自由了。再也不了。我回来报效祖国了。”

老马说着说着眼眶湿润了,我擦擦他的眼角,他道:“柏林墙拆了也没用,没用的啊小宝。”

我听得有些无聊了,就在他家里乱翻,乱看。他的客厅里堆了很多东西,什么vcd,dvd,卡带,录像带,塞满了整整三只大书柜。这些光碟里还夹着些画册,有的是手绘的,封面发黄了,甚至发霉了,有的画的看得出是个人,是动物,是蚌壳,有的画得看不出是什么,有的是外文小说,书角都卷了起来。老马看到我翻书柜,过来一起翻,他抽出一本外文小说,还算新,和我说:“这个犹太人写中国义勇军进行曲,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