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三刻钟的工夫,闻苏木就被张弛带进了成家大门。给成老爹检查过伤口,又细细地号了脉,表情显得有些复杂。
“闻公子,怎么样?”叶知秋紧张地问。
闻苏木看了她一眼,语带迟疑地道:“有一件事,不知道现在告诉叶姑娘是否合适……”
叶知秋刚刚落回原地的心又忽地一下提了起来,“我爷爷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叶姑娘,你不要着急,成老伯并无性命之忧。”闻苏木温声安抚住她。才字斟句酌地道,“方才为成老伯诊视的时候,我发觉他脉象虽乱,血气瘀滞的现象却有所好转。
如果我的诊断没错。刚才那一跌,应是阴差阳错,将他脑中血块震散了……”
叶知秋又惊又喜,“闻公子,你的意思是……我爷爷又有复明的希望了?”
闻苏木点了点头,“是的,不过,希望只有五成。”
“五成?”叶知秋脸上的喜色微微凝滞,“怎么说?”
闻苏木略一沉吟,用通俗易懂的语言给她解释。“成老伯的眼睛之所以不能视物,是因为血块压迫视路。血块散开,瘀滞得到缓解,并不表示视路不会继续被小的血块压迫。
能否复明,要视血块散开的情况而定。如果血块足够细小。可以施加药石,将其化解,那么就复明有望;如果跟之前一样,药石无效,那就只能另谋别法了。”
叶知秋明白他的意思,血块被震散,部分血管通了。视觉神经还是有可能受到压迫。不管怎么说,老爷子这次算是因祸得福,给自己争取了五分的复明希望。
“闻公子,你不用顾虑什么,尽管按你的想法去做吧。能让爷爷复明当然最好,不能复明也没关系。已经这样了。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有她这几句话,闻苏木紧绷的心弦顿时松弛下来。这些日子,一直没能找到医治的办法,说不气馁不沮丧那是骗人的。他感觉自己辜负了叶知秋对他的信任,每次到这里来。都满心愧疚。
他甚至开始惴惴不安,担心总有一天,她不再相信他,不再让他给成老爹看病。现在看来,他似乎忧思过度了。
得到她的首肯,他离家出走的信心又回来了,当即郑重表态,“叶姑娘,你放心,这一次我定会倾尽全力。”
“嗯,谢谢你。”叶知秋跟他道了谢,将成老爹交给他照料,自己则出门往厢房而来。
刘叔只是被张弛点了穴道,解开就没什么事了,顶多身上酸麻一时半刻的。
刘婶是生生撞晕的,好在她常年劳作,身体结实,只是额头碰破了一块皮,脸上划伤了两道,皮外伤,没大碍。
这会儿老两口已经醒了,听说了成老爹受伤的事,加之张弛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口,不准他们出去,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俱是神情忐忑,坐立不安。
见叶知秋进门,双双站了起来,“秋丫头,成老哥咋样了?”
“托你们的福,还活着,就是昏迷不醒而已。”叶知秋存心吓一吓他们,把话说得模糊又严重,“如果我爷爷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等着吃牢饭吧。”
刘叔还算沉得住气,刘婶则有些慌了,“秋丫头,我真不是成心的。我还以为你刘叔被那个黑……不对,是外面那位好汉给打死了……”
“刘婶,你不用说了,我都看见了。”叶知秋截断她的话茬,“我爷爷的事先放一边,等他醒了再说,还是说说你们今天闹出来的这件事吧!”
刘婶脑子处在短路状态,茫然地问:“说……说啥?”
“你们凭什么认为让梅香怀孕的人是龚阳?”叶知秋以问作答。
一提起这事,刘婶脸上立刻浮现出怒色,“不是那小畜生还能是谁?不知道梅香是被那小子灌了迷魂药了还是咋的,就一门心思认准他了,除了他,谁能哄着她……做那事儿啊?”
“这么说,你们只是凭空猜测,没有证据了?”
“咋没证据呢?梅香都认了,那还能有假?”
“梅香承认了?”叶知秋大感意外,她一直以为这件事只是刘叔和刘婶想当然,没想到梅香提供了证词。这样的话,就不是她能替龚阳解决的问题了。
刘婶见她神色松动,会错了意,抹着眼泪跟她哭诉起来,“没成亲就怀了孩子,这要放在过去,要被拉去浸猪笼的啊。
秋丫头,梅香一直把你当亲姐姐看呢,这事儿你不能再护着那小王八蛋了。你要是不帮着梅香。她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叶知秋满腹疑团,对她实在同情不起来,再次打断她,“刘婶。梅香现在在哪儿呢?”
“还能在哪儿?让我们锁在屋里了呗。”刘婶答了她的问题,挤出两滴眼泪来,又要接着哭诉。
叶知秋抢在她前面开了口,“这样吧,你们先留在这儿。我让人去把龚阳找回来,把梅香也接过来,到时候你们当面把话问明白说清楚。”
“明摆着的事儿,有啥好问的?”刘叔神色愤懑地接起话茬。
叶知秋扫了他一眼,“官府抓住一个现行犯,还要问个为什么。酌情量刑呢。说句不好听的话,没有捉奸在床,光凭你们的一面之词,谁会相信?
冤有头债有主,当面锣对面鼓地弄清楚了。谁也跑不掉。”
“秋丫头说得没错儿,是得弄清楚,让那混小子想赖账都不成。”刘婶信心十足都拍了板。
刘叔愤愤地哼了一声,也没再反对。
叶知秋趁热打铁,“既然你们都同意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不过先说好,到时候你们怎么问怎么说都行。就是不能动手。
且不说打人犯法杀人偿命,如果梅香肚子里的孩子是龚阳的,你们把他杀了能解决什么问题?只会害了梅香和孩子,对她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你们还想不想让她活了?”
刘叔眼神游移着不说话。
刘婶的怒火随着那一撞,已经泄得差不多了。听她说得句句在理,迭声答应下来。“行,行,我们不动手,不动手。那啥,秋丫头。你可得站在我们梅香这边儿啊。”
叶知秋感觉这事蹊跷,不好随便应承,含糊其辞地敷衍了她两句,便出了厢房。
“叶姑娘。”张弛叫住她,“刚才的事情,我没能妥善处理,连累成老爷子受了伤,真的很抱歉。”
他公事公办惯了,不太擅长这种私下的道歉方式,语调听起来有些生涩。
叶知秋笑了笑,“那是意外,跟张大哥没关系。坏事没准会变成好事呢,你没有必要跟我道歉。”
“总归是我失职了,抱歉。”张弛执拗地揽下责任,冲她抱拳,深深一揖。
叶知秋无奈,只好郑重其事地还了他一礼。
梅香很快就被接过来了,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叶知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秋元节那天见面,只觉她很瘦很憔悴,现在只能用形销骨立、面目枯槁之类的词语来形容她了。
脸色蜡黄,皮肤又干又皱;眼窝深陷,眼圈青黑,仿佛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了;嘴唇呈现不健康的紫红色;衣服松松垮垮,远远看去,就像一根竹竿挑着两片布料。
迎风走过来,衣服间或贴在身上,能看出小腹微微隆起。
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目光迟缓地看过来,半晌嘴唇翕动,细若蚊鸣地叫了一声,“知秋姐……”
这哪里还是那个爱说爱笑的梅香,分明就是刚刚送进戒毒所的一名重症犯。
震惊退去,叶知秋鼻子阵阵发酸,奔过来握住她瘦如鸡爪的手,“梅香……”
“知秋姐。”梅香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费力地咧了咧嘴,似乎想笑,却没能笑出来。
叶知秋原想问问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可看到她这副模样,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招呼董家大丫头,一起将她扶进堂屋。她这边才落座没多久,龚阳和阿福就一道赶了回来。
看到自己的心上人,梅香混沌的眼睛里有了瞬息的光彩。
龚阳并没有看见她,一进门就直奔叶知秋而来,“叶姑娘,老爷子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没大碍了,闻公子在照顾他。”叶知秋言简意赅地答了,便开门见山地问,“龚阳,你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梅香的事?”
事情的经过,龚阳已经听说了,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屈辱加愤怒,一张清隽的脸孔涨得通红,“叶姑娘,我龚阳对天发誓,如若碰过梅香姑娘一根手指头,定当五雷轰顶,死无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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