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战事骤急,可不只是两面用兵那么简单,辽国在宋夏战事正酣的时候突然增兵大同,到底意图何在,赵光义一时还有点搞不清楚,横山之战恐怕得搁置下来了,然而宋国刚刚在夏国手上吃了一个大败仗,若是就此偃旗息鼓,如何向天下交待?更不免要让四邻诸国看轻了,就算硬着头皮也是要打一打的。
曹彬在朝堂上的态度引起了赵光义的警觉,阵前换将本是大忌,何况如今潘美领兵在外,大权在握?赵光义打消了原来的念头,下旨严厉斥责了王继恩一番,罢其监军之职,仍返河北任观察使,另遣宋琪任监军,他本想调郭进赴麟府,奈何雁门关军情紧急,只得派出老将定国节度使宋偓赶赴麟府,只象征性地带了一万五千人马,其实是要他节制西北六路边军,以分潘美之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西北战局如何进展已可想而知,不管如何,至少麟府两州已经落入赵光义的囊中,总算是颇有斩获,要不是在黑蛇岭丢了六万大军,遭致一场惨败,迄今为止,这场战争还是非常风光的。
北人凶悍,远较南人难敌,当年太祖皇帝亲征北汉,北汉数万兵马,几座破城,都能让他无功而返,赵光义自问此番对西北用兵,还是功大于过的,如今所虑,只是如何体面地结束这场战争罢了,若论国家实力,他不信区区一个新立贫瘠之地的夏国,能耗得过他的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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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孝庵的香火很旺盛。
崇孝庵本就是一座极有名气的寺庙,再加上地处西郊,不是汴梁中心繁华所在,所以殿宇庞大,占地很广,虽说这里是尼姑庵,僧众不及大相国寺那种极富盛名的男性出家人所在僧侣众多,但是汴梁有百万人口,基数庞大,因此这最出名的尼姑庵里僧俗弟子也就不少了。
这里本有持戒修行的女尼和俗家弟子一百五十多人,自从永庆公主在此出家修行,朝廷下了大力气修缮翻盖,重修庙宇,再塑金身,这里的香火更加旺盛,来此剃度修行的女尼也日渐增多,如今人数已有二百八十多人了。
此刻,正有一位崇孝庵的大施主又来进香了。
庵外爆竹声声,新年的气氛仍然十分浓郁,庵中,庵主定如大师,也就是永庆公主亲自接见了前来进香的这对老夫妇。这对老夫妇是高员外和高夫人,夫妻俩都是佛门信徒,不管走到哪儿,老夫妻手中一串紫檀念珠总是少不了的,平素里修桥补路,赈济乡里,是出了名的善人。
高员外夫妇俩本来是大相国寺的护法施主,自打公主到了崇孝庵,那可是金枝玉叶啊,这层身份可比把佛祖塑得金光闪闪更具号召力,从此老夫妇就把这崇孝庵当作了平素礼佛参拜的佛门圣地,每一回来,老夫妇出手就是一千贯的香油钱,出手如此豪绰的信众自然是佛门弟子最为青睐的人物,就算永庆是公主身份,如今成了崇孝庵主,高员外夫妇对本庵贡献如此巨大,那也是要十分礼遇的。
此刻,定如小师太就在住持禅房里,亲自接见款待这对老夫妇。永庆身边只有一个原来在宫中时就侍候她起食饮居的宫女林儿,此刻也被打发了出去。永庆刚到崇孝庵的时候,赵光义还让皇城司暗中注意崇孝庵的动静,但是真正的原因皇城司自然不会知道,他们只道是官家关心皇侄女的安全,对这个命令不敢不上心。
然而他们只能派些人在崇孝庵四下活动,注意庵内来往香客的动静,无法更进一步,准确掌握永庆的一举一动。两三年下来,崇孝庵从无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永庆本就是一个女儿家,赵光义对她忌惮有限,便也放松了管制,现在皇城司已很少派人来崇孝庵附近占卯了。
永庆一身缁衣,秋水湛湛,颇有些佛门得道高人的气派,高员外夫妇是一对慈眉善目的老人,气度雍容,和颜悦色,也是一对长年吃素的在家居士,这样的人相逢于佛门,说的理应是经义教理才是,不过如果有人现在听到他们三人的谈话,却一定会大吃一惊。
“高员外,我现在愿意按受你的援手。”
白发苍苍的高员外喜形于色:“公主同意了?那就好,那就好,草民马上……”
“且慢,我还要你答应为我做一件事。”
高员外的神色一下子冷静下来,公主要他帮忙去做的事,又岂是容易办到的?高员外未敢一口答应,只是问道:“不知公主所托何事?”
永庆缓缓地道:“我弟德芳已年满十六岁,我要你发动你们的力量,造出声势,迫官家封王。”
高员外诧异地道:“封王?公主既已答允了草民的安排,又何必在意今上所封的一个王爵?这个……”
“本宫所图,你不必管。这是我唯一的条件,只要你们办到了,我就按你说的去做。”
高员外与夫人对视了一眼,一根根地捻着胡须沉吟起来,永庆亮晶晶的双眸微微向他一瞟,端起茶来缓缓喝了一口,气定神闲,从容不迫。
高员外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方重重一点头道:“好,草民答应了。不过……是否封王,决定于今上,草民不敢保证……”
永庆双眼微微一眯,淡淡地笑道:“你放心,那个人一生最大的志愿就是做李世民第二,不但在文治武功上以李世民为目标,而且希望自己也能像李世民一样彰功扬过,让后人只记得他的好,不记得他的过。如果你们真如你自己所说,拥有如此庞大的力量,那么只要你们发动士绅公卿,造出声势来,他就算心里头再不愿意,这个名声他也是要顾的。”
“好!”高员外白眉一耸,说道:“我们尽力而为,但愿一切尽如公主所料。”
起身送了高员外夫妇出去,永庆站在廊下,双手合什望着高员外夫妇离去的方向,半晌,眼帘微垂,看向院中正在扫雪的一个女人,她穿着一件灰色的袍子,可僧帽下后颈处隐隐露出的一绺秀发,显示着她的身份:这是一个皈依三宝,但尚未持戒的俗家弟子。
永庆静静地凝视她一阵,开口唤道:“丁玉,把贫尼禅房的茶水撤了。”
那正埋头扫雪的清秀女子闻声抬头,向她微微一笑,轻轻放下扫帚,便步履轻盈地踏雪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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