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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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被洛冰河不管不顾地压在摘星楼软塌上一番云雨后,沈清秋便再没踏上摘星楼。

洛冰河得知此事,只以为师尊不堪受辱,故而不欲再踏足摘星楼一步。魔尊心中懊悔,只得每日小意温柔讨好沈清秋。

然而洛冰河却不知道,沈清秋不愿再踏足摘星楼,“不堪受辱”只是缘由之一。

其二却是沈清秋自知身体开始衰败。沈清秋不得生路,便满心扭曲地想要报复于洛冰河,乃掩藏着咯血之事。

他担心,若是离开寝殿,便无法掩盖其咯血之事。因而乃有一直坐守幽冥殿不出。

洛冰河奉养沈清秋不吝财宝,衣服、配珩、法衣、法器,满当当地装了数个乾坤袋。

故而,一月多来,沈清秋每天烧几条染血的帕子、溅上血污的衣袍,竟是无人察觉。

熏炉里散发着水沉香的香气,伴随着刚刚燃尽的丝帕的焦糊味道。

沈清秋身体越发不好,四肢逐渐无力。扶着案桌拖动脚步的沈清秋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脱力往地上摔去。

一双带着紫黑指甲的冰凉鬼手恰恰扶着将要摔倒的沈清秋,并把他搂进怀里。

待眩晕感过去,沈清秋才抬睑看向那个跟他长着同一张脸,却鬼气森森的贵客和恩人。

只听得四处窸窸窣窣的虫鸣声,一团团漆黑的蛊虫、尸蟞堆堆叠叠的垒在一起,化作一张小榻摆在殿中。

鬼玖搂着沈清秋坐在小榻上。

“岳七业已复生,你该随我走了。”

“好。”沈清秋取出摇铃摇晃了几下。

如意内侍业已长成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听得铃声,急忙步入正殿之内。

“去替我请魔尊过来一趟吧。”

魔尊听得一鬼气森森之“人”出现幽冥殿内,只觉一阵气血攻心。洛冰河不敢稍待,立马划开虚空便步进幽冥殿。

彼时鬼玖正蹙眉捏着沈清秋的手,交代他一应养魂之事。

洛冰河见鬼玖、沈清秋双双落座虫榻之上,心中不祥预感越发明显,脸上的血色退尽,再不见往日睥睨矜傲的帝王风华。精致隽秀的脸上泛出绝望的哀愁,倒显出伶仃文人的寂寞风骨来。

“我要跟沈先生离开。”沈清秋抬起那双重燃生意的眸子看了脸色死白的洛冰河一眼,道。

洛冰河被沈清秋这句“离开”打得身形晃动,细细颤抖,更显出那伶仃孤苦的意味来。

堂堂魔尊一下子失去了全部傲气心力,红着眼眶,摇摇晃晃得挪到沈清秋脚边,直直地跪倒下去,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跪在沈清秋榻边的洛冰河赤红眼眶,颤抖着双手轻轻捏住沈清秋青白的指尖,声如蚊蚋地喃喃道:“不要……别走……不要丢下我……我知道错了……”

坐在一旁的鬼玖蹙起剑眉,冷冷清清地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若爱惜于他,不想他魂飞魄散,便让他随我去养魂。”

【这也是我最后给予你知道真相的机会了。你若仍然执迷不悟、冥顽不灵,莫怪我他日偷天换日、瞒天过海。】

洛冰河被这句“魂飞魄散”打得满目癫狂。

“不会的,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我有魅音的引魂花,还有‘拘魂术’1……”

洛冰河幼年凄苦,便养成那偏执的性子。他怕,他怕极了沈清秋如那风筝一般,只要他一旦松开手中的线,人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论师门情谊,洛冰河不如柳清歌。

论在沈清秋心中的分量,洛冰河不如岳清源。

论情分,他们之间仇多于恩。

一旦放手,沈清秋怎可能再回来?

沈玖鬼王之身,行踪缥缈,莫说洛冰河不知冥府何在,便是知道了,他亦是难入冥府。

如此,一旦放手,他与沈清秋,便是碧落黄泉,再不相见。

洛冰河如何肯放?如何能放?如何舍得放?

伤心欲绝的魔尊满目癫狂地轻轻捏紧沈清秋的指尖,他既怕捏得松时,那人便要不见;又怕捏得紧了,害那人多受苦痛。

沈清秋半垂眼睑看着跪倒在榻前的洛冰河,他眼眶血红,双手颤抖地轻轻捏着自己的指尖,口中呜咽着一句“不要走”。

素向口蜜腹剑之人,居然怕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翻来覆去地哀求着“不要走”。

沈清秋是怨恨洛冰河的。

自己幼年受尽苦楚,根骨受损。为了结成金丹,沈清秋付出比别人多两倍的辛劳,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日日不辍。

然而,沈清秋付出全部心力得来的修为,却让洛冰河轻轻巧巧的构陷污蔑毁了。

怎能不恨?

然而只要活着,便总有希望。

不到玉石俱焚之时,沈清秋怎舍得拿自己性命去报复他人。

沈玖已经第三次把活路摆在自己眼前,合该珍惜把握才是。

沈清秋看到洛冰河盈满双目的凄苦,想起自己亦是漂泊人间,难免物伤其类,勾动那股伤怀,对洛冰河起了一丝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