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弄玄虚。
“付小姐,你就先留下来,看一看,想一想……”陈律师把钥匙放在了吧台上,“想通了,就给我打电话。”
他没再多说些什么,转身出了门。
天色还早,日头就照在了头顶上,把他瘦瘦一个身影拖长了,他走的慢,拖拖拉拉的,全没有电视里那些精英律师的飒爽英姿。
这就所谓的生活吧。
什么房产,豪车,巨款一概都没有的,没有,什么都没有,偌大一个空荡荡的屋子来还是租来的,可就逄是这样,一年三十年,也让人舍不下。
人都走开了,越发显得那屋子大,不合情理的,羽毛球馆的窗子和普通房子的窗子是不一样的,高高挂在了墙壁上,被窗帘死死遮住了,全靠头顶上那些闪闪烁烁的灯光照亮了全场。
场子也大的,一个人站在了正中央就越发显得小,大大小小,零零碎碎,场子被白色的线割裂了,一场,两块,三块,四块,行行从左走到了右,从右又数到了左,整整二十块场地,伴随父亲走过了最后那五年。
为什么?
他在想什么?
抛妻弃女,一意孤行,就相伴了这么一处破破烂烂人迹罕至的球馆……
行行往前几步走到了吧台前,弯下腰来,盯着那吧台上闪闪发亮的几个字,新刷的,超不过半年,是父亲发现自己生病之后就有了让她接手的打算吗?她不禁伸出了手去,用短短的指甲刮了一下,金色的油漆不怎么稳固,一刮,就掉下来了,旧痕迹露出来了。
一成不变,依然是行行羽毛球馆。
一层叠了一层,一层又叠了一层。
旧了,就刷了新的。
新的,总会变成旧的。
这并不是什么临时起意。
而是多年珍重。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就连思念,都要被藏在这个不可告人的角落里嘛?
不知怎么行行就有些眼润了。
蹲了许久,她扶着吧台慢慢直起了身,拿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行行啊?”妈妈的声音立刻就从另外一边传过来了:“怎么样啊,那边冷不冷啊,多穿点儿啊,别冻着了,办完事就赶紧回家吧……”
她想问的那些话一下子就被妈妈的声音堵回去了。
这些年来他到底有没有和家里联系过,是不是像他所表现的那样冷酷无情,他心里有她吗,为什么妈妈从来都不肯提起,他就真的这样不可原谅嘛?
然而她要说的这一切都在妈妈喋喋不休的唠叨里变的不重要了。
她只是父亲吧台上的一行字。
而母亲,却用这二十年来无微不至的关怀包围了她。
“妈……”行行低低叫了一声,“我看到那个谁……”她叫爸爸总还有一些障碍,就这么含含糊糊的带过去了,把因前后果说了一遍,行行妈不出声,她就心虚似的声音越来越低了,“我……我……我觉得他想让我接手这个地方……”
行行妈一直沉默着。
她知道,她一定知道些什么的,行行想着,只是始终不想自己知道而已。
“那……”行行妈终于开口了,“你自己呢?”
她?
行行还真没有想过自己什么想法。
“要不……”她迷惑,又有些迟疑着,“我试试……反正我也找不到其他的工作……”
“这个死鬼……”她听见自己妈妈仿佛把牙都咬紧了,低低诅咒了一声,“死了都不让人安宁……”她以为紧接着妈妈就会破口大骂,让她赶紧滚回来,找不到工作,她养着她,也不要跟这个死鬼死耗。
结果,啪的一声。
电话竟然就这样被摔下了。
摔下了。
断了。
行行拿着电话目瞪口呆,所以这到底是同意了还是同意了还是同意了啊,她不知道,莫名奇妙,怎么办,她可一直都是妈妈的宝贝,只要妈妈一句话,她立刻就把这个烂摊子甩下了去送外卖了,结果,连妈妈都不给她一个意见。
她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空气是凉的,嗖嗖往心里灌,父亲要她做接盘侠,母亲又不肯阻拦她,一种近乎荒谬的慌乱充斥了脑海,她真要接手这个地方嘛,不会吧……
这么大的,要把她人都淹没了一般,她瞪了那片场地愣住了神,一眼,又一眼的看过去了,总有一些不太真实的感觉。假的吧,骗人吧,是不是从一开始她就错了,不该来,想什么呢。
她小心翼翼的绕过了吧台,场地,往后转去,竟然还有更衣室,卫生间,一应俱全,装备完善,再往前走,过了一条走廊,旁边就是两排黑漆漆的屋子。
灯没有开,门也是敞开着,隐约可以看见那里面的柜子对了门,她便站了门口不动了,看着那屋里唯一一个柜子也打开着,里面挂一套天蓝色的运动服,号很大的样子,裤子尤其长,男人穿的,她想着,却看见那风吹过来了,衣服就在风里晃悠悠的荡起来了。
行行就像中了魔一般的,盯着那套衣服一步也走不动了。
天一亮,行行果然就按陈律师所说的给他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