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上神赠我泰逢剑,想必也绝不是让我每日泡在药罐子里等死的,若能为苍生再尽绵薄之力,我自愿请命与师父一同前往朝云城,还请上神莫再阻拦。”
他掷地有声地说完这番话,四下陡然沉默了下去,莫说其他人,饶是长潋这会儿也须得多观望上头那两位的脸色。
陆君陈的身份,他是知晓的,也明白陵光和司幽一再阻拦他离开昆仑山的缘由,但今时今日,若再不允,只怕这个秘密也不得不说个清楚了。
“不行。”陵光静静地注视着他,放下了手中的笔,“我说不行,你就不去了吗?”
陆君陈一怔,自觉无言以对。
陵光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他跟前,看向他手中的泰逢:“这把剑原本的主人其实同你很像,平日里看似什么都好商量,但认定的路,只管一条道儿走到黑,哪怕撞了南墙也绝不回头,旁人说什么都不管用,我最是头疼的,便是他这一点。”
陆君陈缓了缓:“……您说的是东华上神?”
陵光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只拍了拍他的肩:“行了,去吧,留你在山中横竖你也会想方设法地逃,但有一点,你须得答应我。”
“上神请讲。”
“留着你这条命,活着回来见我。”她一字一顿,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叮嘱。
司幽走了过来,无奈地摇了摇头,指尖凝出一道符咒,眨眼拍入他眉心。
“这道护持能在危难时保你一命,但只有一次,本君见过无数悔恨而终的人,小子,你的命比你想象得还要贵重,孤注一掷的时候先想想自己身边的人,看看自己可有这个资格放弃,哪怕明天你就会死,今天也得拼尽全力的活。”
陆君陈心头一震,他向师父提出要下山参战的时候,的确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没想过自己能活着回来,这样上战场,十有都得送命。
这一点,司幽比任何人都看得分明,才会如此提点他。
他并非为了死而下山,而是为了赢下这一仗后再次回来。
如此,顿觉舒开一口浊气,心头阴霾尽散,他退后半步,重新收拾好自己,握剑朝二人深鞠一躬。
“吾命之重,定好生爱惜。”
楚长曦率门下弟子逐一行礼告退,潮汐殿倏忽静了几分,沉默半响,长潋看向陵光:“那南华血藤的根源,师尊可有眉目?”
陵光摇了摇头:“为师对此物的了解也甚少,但既然是法器,一举一动定然受人驱使,与那些肆意生长的藤蔓相较,是有律可循的,知道这一点,便有希望找到其根脉所在。”
她转而看向司幽。
“你方才不是有话要同我说?”
司幽愣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的确,且此事恰好也与这血藤有关。”
“此话怎讲?”陵光蹙眉。
就见他从怀中摸出一本古旧的书册,说是书册,却是比寻常所见的小了许多,只有巴掌大,书封上未见一字,只有书背底端盖了一枚印章。
这枚章印于陵光而言,是极为熟悉的,虽时隔多年,仍能一眼认出。
“这是……江疑的东西?”
“正是。”司幽将书册递给她,“此物是从轮回台找到的,轮回台上安放着无数生死簿,若是魂飞魄散了,生死簿上所有的记忆与经历都会被抹去,化为一本空白的卷宗,所以酆都每隔一些年便会清理一部分出来。”
“这册子不知是何时塞进来的,江疑神君魂飞魄散后他的生死簿也成了空白一片,这几日我回酆都,恰好清理到那一摞的时候,这册子跟着那本生死簿顺势掉了出来,你看看吧,上头有你要的东西。”
第九百二十六章 反正我没说过
这本册子塞在轮回台已经有些年岁了,但因无人去翻动,书页依旧齐整,但纸张已经被磋磨变薄,轻轻翻动,都会致其破裂。
小心地掀起书封,第一页的字迹便已令万念交织,故人旧岁,笑貌音容,仿佛犹在昨日。
她立时便能想象到江疑是如何坐在案前,专注地捏着笔,写下这些字字句句。
与其说这是一本书,倒更像是每日记事,只不过记下的大多都是关于常羲娘娘和封天阵的事。
江疑生前便一直想找出彻底诛除无尽的法子,说到底也是为了让四灵免于一死,只可惜他去得突然,这些记叙也都七零八落,极难凑齐。
这本手记似是最初的那一本,比起封天阵,有关常羲上神的事居多。
常羲深居简出,多在瑶池仙镜闭关,连父神都极少能见到她,陵光与她也只有数面之缘,以至于提起此人,能记得的只有一道端庄温柔的背影。
司幽是极为敬重自己的母后的,也常去瑶池拜会,但多数时候他也无法擅入仙境,只能远远地同自己的生母说上几句话,常羲上神死后,瑶池便随之消散,再未出现于世间。
曾有传闻,当初对付无尽,父神选择了袖手旁观,任由常羲上神独自开启了封天阵,以命换得无尽被封印在苍梧渊数十万载,父子之间的矛盾,也是由此而起。
许是因此,他也极少提及常羲上神。
陵光翻遍了这本手记,发现里头确有关于血藤的记载,只可惜恰好写到最后一页,最要紧的部分并未写在这一本上。
封底上倒是颇有闲情地写了一句。
静夜沉沉浮光蔼,玉树琼葩棠梨香。
应是梦中南江雪,温茶甜酒留故人。
写得倒是诗情画意,但这节骨眼上谁有心思看这个。
“这手记可还有别的?”陵光追问。
司幽摇了摇头:“我让人翻遍了轮回台剩下的架子,只找到这一本,若还有下一本,多半就在符惕山。”
“符惕山……”她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好,明日便启程去符惕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