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1 / 2)

深夜。

砰——

朱砂回手关上防盗门,客厅感应灯倏然亮起。

“回来了?”

本应一片死寂的房间中,突然蹦出一句话,朱砂猛然一惊,手一抖,拎包咕咚落在地上。

打通的大开间一目了然,但因为太宽敞反而让棚顶的光洒不到每个角落。房间内略微昏暗,落

地灯也调至最暗,散发着温暖的光晕。顾偕裹着干净的浴袍倚靠在沙发上,发丝鬓角有些微

乱,似乎刚睡了一小觉。

“顾先生?”朱砂脱掉外套,一步步往前走,“您怎么在这儿?”

“我不能来?”

朱砂脸上有点为难:“不是,中午不是做过了吗?”

顾偕起身站在沙发后,双臂抱着肩膀,冷冷问道:“我就不能为别的来吗?”

“能能,但您怎么进来……”朱砂有点犹豫,忽然若有所悟,“哦……白清明。”

——她家的备用钥匙只有白清明那个叛徒有。

顾偕咳嗽一声:“事办得怎么样了?”

朱砂从手拎包中取出手机放在茶几上,一边解开上衣扣子,一边往浴室走去。

“刚才见了两个可临的董事,您持股这么久,大家竟然还觉得您……”她到门口,一低头,顾

偕的影子竟然正随着她移动,不由停步转身,疑惑道,“顾先生?”

洗澡对于洁癖晚期患者来说是件私密的事儿,正因如此朱砂家中才有两间浴室,而英明神武的

顾先生也没有看女人洗澡的特殊嗜好。

“你洗你的。”

顾偕停在浴房外,痛快地背过身。

朱砂站在他身后,衬衫刚解到一半,黑色的内衣若隐若现。浴室内安静良久,她手指搭在扣子

上,一时间有点进退两难。

不是没有和他做过更亲密的事。

她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被他看过、摸过、亲过。

但空气中仿佛有股隐秘的电流无声无息地攀过脊柱,随着火热的血液流向四肢百骸,以至于指

尖正无可抑制地颤抖。

“你刚才说可临觉得我什么?”顾偕蓦然开口。

“啊……”

朱砂回过神,低下头,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解开剩下的衣扣,说道:“可临还觉得您持股是要

拆卖公司,我根本就没法提换执行官的事儿。”

可临清洁公司正是朱砂清理海洋垃圾的主力军。

发明了新型清洁技术的荷兰科技公司肯将独家授权给可临清洁,原因有两点。

其一,因为深蓝持有“保利洁”、“清扬化工”和“城桥海运”等公司的流通股,从生产材料

至产品运输整条链都没出自家家门,降低了成本与风险,相比于其他清洁公司能提高五个点的

利润。

其二,荷兰方面的项目发起人和顾偕有一点私人牵连。早年间他的另一项普世发明受到过顾偕

基金会的资助,但由于顾偕基金会与wto有合作关系,产品生产链必须符合世界贸易组织关

于人权方面的规定。

如果工厂开设在东南亚,五百个工人一天的生产量足以应付供销。然而,在wto的规定下,

生产链上的每一个环节都专攻专用,各司其职,明明工人只需要从面前运输带拿到背后的包装

箱里,但这一简单的动作必须按照规定由两个人完成。所以在wto的条款限制下,劳工成本

大幅度增加,本来可观的利润直线下降。

由于项目发起人的产品受到过顾偕基金会的资助,无法从wto撤出,只能眼睁睁看着盗版生

产线赚得盆钵满盈。两年后,项目发起人宣布破产,转而投入到清洁研究中去,这才有了这项

新技术的问世。

从某种意义上讲,顾偕是他的恩人,也是他的仇人。

不过那是发明者与顾偕之间的故事。

而可临与顾偕之间的故事可以简单概括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从深蓝资本重仓买入可临清洁开始,可临董事会和首席执行官便一直对顾偕草木皆兵,仿佛他

是一个人形剪刀,随时准备拆分了公司。哪怕深蓝一手促成了荷兰公司的技术授权,依然没能

打消可临的防备心。

朱砂将脱下的衣服扔进了洗手池旁的收纳筐里,眼角飞快瞥了顾偕一眼,接着似乎畏缩地钻进

了浴房。

流水声哗啦响起,蒸腾的水汽弥漫在淋浴房中,镜面很快被熏出一片氤氲白雾。

顾偕背对着浴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问道:“你觉得这事儿,是换个首席执行官就能解决

的吗?”

“差不多吧。”

朱砂的声音夹在水流中,又被浴房玻璃门隔开,听起来有点失真。

“赵凯源不给我这块地,那就让他自己留着。反正境内只有可临一家公司能低价处理这些垃

圾,只要首席执行官听我话,把霸王条款甩赵凯源脸上,看他能不能接受喽。”

顾偕问:“你要提什么条件?”

“第一,给赵凯源开高价,”朱砂散开头发,十指插在头发里用力揉搓,扬声道,“第二,他

得排在我后面动工。”

顾偕极轻微地摇了摇头,眼底闪光一丝异样:“拖他个三年五载,那你怎么办?”

“难道我会任由一圈垃圾包围着?”

流水声停了,朱砂似乎洗完了澡,正窸窸窣窣地穿衣服。浴房门上氤氲出一片雾气,朦胧映出

一道模糊的轮廓身影。她刚进门时脸色苍白疲倦,洗完澡后像个满血复活的战士,连说话声音

都充满了侵略性。

哗啦——

浴房门开了又关,刹那间潮湿闷热水汽一涌而出。

顾偕余光一瞥,只见朱砂裹着浴巾,走到他身侧的镜子前,单手拿起吹风机,半侧着身子,对

他说道:

“他那点地皮最多一个月就能收拾完,当然得让施工放慢速度,不过最多也就慢个小半年,拖

到我的港口建成。”

朱砂栗色长发随意包在头顶,两绺碎发垂在耳侧。发梢末端汇聚了一颗晶莹的水珠,反射出灯

光微渺迷离的光,水珠滴落在阴影起伏的锁骨上,又顺着大片雪白的皮肤滑向被浴巾裹住的深

处。

顾偕喉结一动,别过视线:

“你不怕他死拖着不干吗?”

朱砂神情一震。

“……不会吧。”

——一旦赵凯源狠了心不开发他那块地,像过去三十年里那样任由海洋垃圾发展,那么不论她

如何处置这块地,都是一块被垃圾包围的孤岛,建港口,毫无意义。

“我教你的,你都还给我了,”顾偕皱眉走上前,从她手里拿过电吹风,冷冰冰说道,“有人

拿刀威胁你,你要乖乖认怂吗?”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镜子前,良久没有说话,房间只有排风除湿系统发出微弱的声响。

朱砂久久盯着镜子中的顾偕,眉头拧成一团。

“把刀夺过来,反杀他。”

顾偕拆下她头顶的发巾,手指拨顺了潮湿凌乱的发丝,语气虽然强硬,但动作却十分温柔:

“现在你是拿刀的人,凭什么认为对方不会夺你的刀呢?”

他慢悠悠地勾起朱砂的一缕头发,夹在两指间捋直,再举起电吹风,用常温小风对着发梢烘

干。

从某种意义上讲,顾偕也是个居家旅行必备的好男人。

重度洁癖之下,操持家务的能力吊打家政公司的金牌阿姨。只要在餐馆里吃过一次的菜肴,回

家就能做出来,他曾经窝在朱砂高中附近的公寓厨房里十几个小时,只为了炖一盅佛跳墙。审

美情趣超越基佬,有时事后,他侧躺在床上,单手撑着侧脸看朱砂化妆,会招手让朱砂过去,

亲自帮她画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