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岁的奇犽·揍敌客很久都没有这么放松了。

耳边是嘈杂的人声，有意无意售卖烤饼的摊贩、饰品店内询问审视的目光、街边警察留意着市区的安全、喷泉池边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翻上瓷砖，去抓喷洒出来的水珠。

他把这些细节都看在眼里。

但他并没有因此感到不适。倒不如说，时刻观察周围环境的习惯已经埋在骨髓里，普通人都非常好懂……除了这个说要和他一起玩的女生。

对方一马当先走在前方，拿着橙汁跑跑跳跳，就和她的性格一样轻飘飘。没有目的，没有任务，没有心计，肆意妄为的热闹劲让他感到了久违的人间烟火气。

之前整个晚上他们都在通宵追剧看电影，小姑娘直接就毫不顾忌地在他旁边产生了困意，昏昏沉沉低垂着脑袋。这样直言不讳、自信要强、乐观自由的人真的适合生存在这个社会中吗？眼前这个靠在他脑袋旁边的人就好像没有经历过任何的险恶。

他慢慢伸出手，轻轻扼住了她的脖颈。

温热的血液在皮肤下方流淌，心脏跳动的声音规律而安详，只要他稍微用力，对方纤细的脖颈就会被掐断。

——“你知道其他人都怕我吧。”

阴沉、冷漠、杀气、恐怖……见过他杀人的普通人都会惊恐地尖叫，给予理想中性质的反馈，然后被他夺取心脏。

但是她却毫不在意地侧着脸，似乎是醒过来，声音模模糊糊：“什么啊，明明一点都不恐怖……”

这句话就像童话故事里的那样天真美好，这样敞亮独特。他松开手，看着对方重新睡着，安静平和的脸。她的膝盖偶尔会碰到他，最后甚至整个右腿都偏过来，他有些无语地看向她，而毫无自觉的女孩子却没有拉开距离。

他想到白天的场景，这个人仿佛就是个不会痛，不会害怕，只会快乐的人。

夜晚很无聊，对杀手来说，更是无聊的训练和任务时间。观察人类让他感到无聊的夜晚不再漫长了，虽说女生和他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他们确确实实很有共同话题。奇犽想更了解这个奇怪的人一点。

不仅仅是好奇。他想。

也许是因为认同，从来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也从来没有人愿意主动靠近他，在看过他双手沾满鲜血之后。

还有什么呢？

藏在最深处的原因是什么呢？

那个时候，他看着对方天南地北地畅谈，在星夜中放声大笑，燃着火焰的眼睛倒映着未来的世界，无论是地心还是宇宙，她好像哪里都能去。

……是羡慕。

【我只是想要，变得和你一样】

在这之后，当奇犽·揍敌客还有五个月14岁的时候。他已经认识木川唯，从孩童到少年，从零到现在，快要三年了。

他永远都记得两个人躲在漆黑的房间里偷偷说悄悄话的夜晚，他们没有做好长大的准备，却兴致勃勃地策划长大后的故事，诉说着梦想和爱好。这是一段只属于他们的回忆。

他离开贪婪岛，见到金之后，心里有些烦躁。

朋友之间的重聚和热热闹闹的各种冒险让他的内心很长一段都盘踞着满足感，让他几乎都忘记了自己最初幼稚的想法，而见不到木川的日子里，这个想法又开始游走。

奇犽发现自己确实是在想念对方。但他的感情并不单纯，他也弄不清楚，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状态，直到再次见到她，心脏又发自内心的飞扬起来。

少女手心的温度沉甸甸的，眼泪沉甸甸的，就像他们认识的第一个夜晚，那时候他们头靠头睡着，也是这样沉甸甸的。

奇犽一直不理解自己的想法，那是因为他感觉这样的自己就像一个奇怪的人，像笨拙地表达友情占有欲的小孩子。

混杂着感谢、憧憬、友谊、梦想、快乐的情绪揉成一团，没有过分的殷勤和贪心，没有肮脏和轻蔑，没有不纯和不尊重，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感。

——“感情会在很多地方出现，他看你的眼神、做的动作、说的话，如果真的非常喜欢一个人，那么对方是肯定能发现的。”

那家伙一旦决定了的事情永远都不会改变，一旦意识到的事情就绝对不会迷茫疑惑，她很容易就能看穿很多东西的本质。

她会说吗？她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她的感情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呢？

……

……

……

头发缠到睡衣背后的纽扣上去了。

唯姑娘尝试着扯了扯，发现并不能独自解决这个问题，于是下意识喊了一句：“奇……”

忽而又飞快地改口，她的眼神微微闪了闪，态度看不出明显的变化：“杰，能帮我一下吗？”

“杰去前台领免费洗衣液了。”

“……哇，勤俭持家。”

银发少年瞥了她一眼，很无奈地走过来：“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头发被扯到了。”

她倒也不掩饰，大大方方地转过身，将背后露出来。黑发之间穿插着若隐若现的白色皮肤，背后只有一粒纽扣，现在是敞开的状态，肩胛骨藏在棉质衣料中，形状非常漂亮。

奇犽没有说话，直接伸手开始帮她解缠住的黑发。两人陷入了沉默之中，少女眼神放空，像是什么都没在思考。

她坦荡的仿佛什么知道，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而他站在她背后，共享了条件反射后心知肚明的证据。

悉悉索索的声音结束后，少年放开她的几缕发丝，后退半步，如往常般带上调侃的恶作剧笑意：“好了，你是怎么能搞成这样的啊。”

等待他的手离开，木川也转过身，和蓝色的猫眼对视，顶着一张面瘫脸：“谁能控制不可抗力，要知道人类就是这样渺小的生物啊！睡衣就是能见证人性之弱的关键道具，所以要小心对待！”

“我信你个鬼！”

奇犽惯性吐槽完之后，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她的脸上，他的蓝眼睛映出室内暖色调的灯，在视网膜上形成流窜的橙光。

其实，对于木川今天之前没有说的事情，他已经猜到了大概。只需要一个关键词，一个小细节，他就能猜到她又做了什么破天荒的事情，为了不让少女在谈话的过程中受伤、忍让，干脆就不再问好了。

他们还在对视，奇犽看见木川的眼睛依旧亮亮的，许多情绪在酝酿，又像拒绝的号角。

可恶。

这家伙真狡猾。

他抬起左手，使劲捂住她的眼睛，有两扇睫毛在掌心煽动。

“忽然剥夺别人的视力，你是上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