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转头,正看见项桓抱怀倚门而立,神情淡淡地瞧着这边。
四目交汇地刹那,他甚至歪头挑了挑眉,意味不明。
“……”
桑叶的脸骤然就红了。
他急忙埋下脑袋,飞快地从穿堂跑过去。
项桓此刻才直起身,抬眼冷冷哼了一声。
这小子……
他多大来着?
桑叶无父无母,来医馆时对自己的年纪也很模糊,因见他身板瘦弱,面色蜡黄,乍一看像个十一二的孩子。如今养好了,体格一长,项桓隐约感觉……他的年纪可能不止这么一点。
很快人就已经跑没影儿了,想想跟这种小屁孩置气似乎挺没意思的。
他从门边散漫地走出来,嘴里叼着一根青枝。自这个角度望过去,宛遥背对着此处在整理桌面,发髻上的那根簪子闪得亮晶晶。
他不免有些好奇适才桑叶在干什么。
大约这个年纪的男人手总是比较欠的。
项桓于是下意识抿住唇,步子忽的放轻,三两下上前,抬手一挑,簪子便到了掌心里。
乍然被袭击,宛遥本能地去摸头发,很快发现这多灾多难的银簪又不见了——
“咦?”始作俑者还很诧异,“这次怎么没散。”
“你还拔上瘾了……以为次次都能得逞啊?”她一掀眼皮,想去抢,可也知道抢不过,“赶紧还我了。”
项桓意思意思地躲了躲,嘴贱道:“求我啊,求我就还你。”
宛遥试着去够了两回,忽的回想起那天要发簪的窘迫来,她讪讪收了手,表示不在意:“你喜欢,那送你好了。”反正她还有好几支。
你来我往才比较有趣,这么单打独斗地挺没劲,他于是也不折腾了,摆弄着银簪,“别那么小气……我再玩会儿。”
说着绕到了她正面盘膝坐下,手没个消停地扒拉这些大件小件,“老母鸡、玉镯子、护膝……嗬,真是挺齐全,居然还有腰刀。”他拔刀出鞘,试了试刃,甚是不要脸地开口,“这么多,送我一点儿呗。”
宛遥让婢女收归整理,列出清单,抽空瞥了他一眼,故意道:“那不行,我凭本事得来的。你又不缺这点钱,要刀还不能自己买?”
“还凭本事……”项桓不客气地揭她老底,“卖血换的吧。”
“什么叫卖血啊,说的那么难听!”
宛遥抄起笔扔他,趁他侧身避开的一个破绽,抬脚踩过去——
饶是她反应难得这般神速,项桓却也轻描淡写地一缩腿,笑得满脸欠扁,“行啊,还学会‘虚晃一招’了?”
“再踩啊,单脚让你你都踩不中,信不信?”
言罢还当真起身给她金鸡独立。
“……”无聊!
宛遥不想搭理他的别过脸,到底还是忍不住在笑,垂头把手边的礼盒收放整齐。
“喂,真不踩了?我让你。”项桓站在边上笑,看她没说话,五指翻转将那把腰刀挽了个花,此刻留意到手中还捏着她那支簪,转念一想,就近折了白玉瓷瓶里的一支花。
“我可让了你的,回头别说我占你便宜……”
“现在东西还你,走了。”
他把断枝往她脑袋上随意一插,移花接木地拿了银簪三两下蹦出医馆,溜之大吉。
走在长街上时,隐约听到她人在屋里炸开了锅。
项桓心情甚好地笑出声,看了一眼那块威风凛凛的匾额,手指打着旋,把那支头饰转出了一朵花,吊儿郎当地闲庭信步。
他今日没事,但余飞和宇文钧有事,喝酒赌钱没人陪,正要回项府,冷不防一抬头,发现项南天面色暗沉的立在角门外。
项桓唇边的笑意就渐渐淡了下去,神情多少有几分漫不经心。
原本是没打算打招呼的,但人刚走近,项南天便厉声喝道:“你还把这儿当家啊?”
这段时日,诸多繁琐事情,先是给宛遥守夜,而后又闯城门、被罚跑圈儿。加上项圆圆自打从疫区回来又被禁足在房内,但凡知道他在家,总要过来缠上一阵。项桓疲于应对,索性平日里就在外消磨时,顶多晚上回房睡一觉。
“我不管你,你倒是真是无法无天了——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项桓颦眉,不耐烦地反驳:“我又怎么了?”
“闯城门有大司马军法处置,我暂且不追究。数日前,你与萧太尉于泰安寺前起争执,聚斗闹事,将对方十来人打伤,此事怎么算!”
他不在意地别过脸,“那是他自己吃霸王餐在先。”项桓说着便是轻蔑的冷笑,“十多个废物还想仗势欺人,没一个能打的。”
“放肆!”项南天眼中隐含怒气,“这是天子脚下,不是西北蛮荒!哪怕他再有不是,上有国君,下有官府,也轮不到你来多管闲事!”
项桓半是好笑半是愠恼地勾起嘴角,“你当了那么多年的官,是不是把自己当糊涂了?衙门那帮人要是能管事,我会插手吗?”
年少轻狂,似乎就有不可一世的资本。
项南天终于认识到自己无法说服次子,盯着他摇头,一字一顿,“无知小儿,目中无人。”
“不过是封了个排不上号的杂牌将军,你便能嚣张成这样。你手下有多少兵?有多少值得你耀武扬威的战功?哪怕当日你大哥在,也从未如此居功自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