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桓轻嗅了嗅, “前几日我说嗓子不好,你连这个都带来了,还不是来看我的?”
宛遥抿着唇想去抢, 奈何他反应极快,一击不成,只能在旁边狡辩:“谁说是给你的,我是给宇文将军的。”
“你还提宇文是吧?”他高高举着药瓶子,腾出另外一只手,食指往她鼻尖上点了点,“宛遥,我跟你说,你这是在公然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别人才不会像你这么小气。”
“哦,是吗?”项桓把瓷瓶一收,作势转身,“那我可要找他去问问。”
“诶——”
难分他话里的真假,宛遥忙在后面拽住他衣袖,“我开玩笑的……”
营地里的风忽然凌冽起来,加上正午将至,空气中便四处飘着米饭的清香。
宇文钧撩开帐子,夹杂湿意的北风便吹了他满脸,漫漫长空之下,一个身着绛红军装的少女正朝着这边跑来,她高束成马尾的长发不经意扬起,波涛似的在脑后涌动。
而那双眼睛里,一如既往的闪着微光,瞳孔深处带着西北部落族人特有的藏蓝色,像是波澜壮阔的海洋。
“将军。”
淮生捧着一件披风在他面前站定,抬头递上前,“起风了。”
宇文钧道了声谢,从她手里接过来。
而淮生的臂弯还挎着装有饭食的篮子,那其中是他今日正午的饭菜。宇文钧忍不住看着她这身单薄的装束,终于欲言又止地颦起眉,外袍在指尖一抖,最后披到她肩头。
淮生素来寡淡的表情上忽的顿了顿,“将军,我并不冷。”
“穿上吧,外面风大。”宇文钧抿唇轻叹,目光中隐约有些无奈,“我说过,眼下你已经不是战俘了,不必这样日日伺候我。”
面前的少女似乎不太能够理解,垂眸沉默了一阵。
“可将军毕竟是将军。”她想了想,皱眉说,“我不知道如果不伺候将军,自己还能作甚么。”
他被这话背后的苍白刺得心口微微钝痛,宇文钧知道淮生并无它意,仅仅实话实说,然而正是如此,他才会这般的感到自责与内疚。
女孩子纤细的手腕随意垂在腿侧,与铁环相接触的地方缠了一圈结实的布条——这是宇文钧为了防止她肌肤磨破特地缝制的。
淮生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在女红上实在毫无天赋,想必也是因为这个缘由,当年父亲才会把她派来军中学习武艺。
眼见布条已然斑驳剥落,他将食盒取下放在一旁,“把手给我看看。”
淮生闻言,听话地伸过去。
铁环沉甸甸的,年深日久将小臂压出了一条痕迹。她一向是对自己的事不太上心,宇文钧勉强在破损的绸布上打了个结,不经意往淮生那儿瞧了一眼,她目光依旧淡淡的,瞧不出什么情绪。
“干净布条还有多余的,进来吧,我再帮你重新做一个。”
这句话刚说完,远远的就听见项桓在旁边叫他的名字,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情。
宇文钧连忙松开手,只好对她说道:“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少女依言答应,“嗯。”
走上前时发现宛遥也在,他礼节性地打完招呼,“两位用过饭了吗?要不要一块儿去我那里吃?”
“不必了。”项桓笑了笑,“正好碰到,找你说点事儿。”
宇文钧闻言肃然:“那我让人去叫小飞……”
“诶,用不着。”他抬手阻拦,语气随意,“也不是什么要紧的。”
“这不赶着要过年了么,将军惦记着众将士背井离乡,很是辛苦,决定在三十、初一、十五这三天安排大家轮班休息,说不定要在营外搭场子烤羊……就跟咱们当初在北境时那样。”
他听完点点头,随即一笑,“那是好事啊。”
项桓上一年被迫巡夜两个月,没能赶上吃羊肉,这一年便准备好好吃个够本,“将军把场地和人手的事交给了我,可你知道我没怎么张罗过,勉强列出个清单也不晓得行不行。”
宇文钧听到这里已知其意,了然地颔首,“我帮你看看。”
后者像是捧着一堆课业没完成的小孩子,终于有人肯帮他作弊,脸上陡然飞扬,打了个响指,“就等你这句话!”
项桓颠颠地请他上台阶进主帐,宛遥于是紧随之后,正将进去时不经意一转头,在前方的营帐前,隐约瞧见一个朦胧却笔直的身影,正一动不动地面向着这边。
有了宇文钧执笔修改,项桓乐得清闲地在边上甘心给他当磨墨的小厮。
“……这地方的预算太多了,删一些为好。”
“这里也是。”
“近年百姓收成并不好,碳价比较贵,改成烧柴吧。”
宛遥给他俩各自端上茶水,宇文钧道了句谢,顺嘴问:“姑娘才到锦城,去住处看过了吗?可有需要添置的东西?”
“劳将军费心了。”她含笑,“爹娘都说东西很齐全,比在嵩州时方便许多。”
宇文钧接过项桓殷勤捧来的茶水,先是睇他一下,继而朝宛遥温和道:“锦城这个地方应该会成为我们后方最大的据点,以后大家可能要在这里长住一段时间,若有什么不习惯的,你尽管提,千万别委屈自己。”
“嗯,我知道了,谢谢宇文将军。”
项桓端起茶杯走到窗边,没形没象地往台子上一坐,酸溜溜地叹道:“宇文,你看她现在对你比对我还好,方才在路上还说今日是特地来找你的,又是做补药,又是讲好话,我这个未婚夫可真没地位。”
宛遥暗自龇牙,回头拿眼神杀了他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