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头甲板之上。
钟离不复坐在轮椅上听完了守卫对牢中之事的禀报,洛寒心在旁奇怪道:“他好端端为何突然杀人?”
守卫讪讪干笑道:“嗐,他一个疯子,疯起来什么事做不出来?”
钟离不复转目看向蹲在不远处仍在笑嘻嘻自言自语的毒蛛,想起上船分牢房前江鹤曾暗示他想与毒蛛关在一处。那时他并不知道江鹤有何图谋,但因也不是什么大事,便顺手将他们分在了一间。如今看来,这毒蛛突然行凶十有八-九正是江鹤作祟。
不过,反正这些囚犯在他看来也都是将死之人,多一个少一个根本无关痛痒。而江鹤却是他选来安插进渡梦仙宫的眼线,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根本没必要深究。
于是,他果断抬手向外一挥:“带去船尾,射杀投海。”
守卫领命离去,洛寒心看着毒蛛被带走的背影,想到他先前乃是和鹿辞同在一间,心下不由有些后怕,抱怨道:“这种疯子就不该让他上船!万一疯起来把一个牢房的全杀了呢?”
钟离不复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抚道:“阿辞的身手你还不知?就算对上毒蛛也未必就会不敌。”
洛寒心仍旧愁眉不展,嘀咕道:“早知道就应该将他们一人关一间才好。”
钟离不复没有再多说,但心中却想:逐赦大典虽说是在藏灵秘境举行,但事实上从上船的那一刻起,角逐便已经开始了。
反正逐赦大典历年只有一人胜出,其余人都会死在秘境,那么至于是死在逐赦过程中还是死在船上又有何分别?
不将他们各自单独关押其实也正是在给那些有实力胜出的犯人提前开战的机会,这就像是一种不摆在明面上的潜藏规则,聪明人自然能体会到其中奥妙。
如今江鹤正是利用这种规则除掉了棘手的竞争者,这便更加证明了他的机敏和获胜的野心。
钟离不复看向远处海面,心想:一个江鹤就已是如狼似虎,如今又多了个当年在秘境便被誉为“翘楚”的鹿辞,今年的逐赦大典,还真是结局难料。
……
甲板下,铁牢中。
经历过方才的事后,牢中气氛变得十分诡异,加之不再有毒蛛在角落里喋喋不休自言自语,牢中显得格外寂静,几乎针落可闻。
江鹤原本还想和鹿辞多聊几句,可看他没什么兴致,便也不再多言,双手垫在脑后靠在墙上闭目养神了起来。
鹿辞盯着地上尚未干透的血迹出神片刻,收回目光决意不再多想,认真考虑起了即将到来的逐赦大典。
钟离不复曾说逐赦大典的考验与所犯罪行有关,鹿辞虽没有原主宋钟的记忆,但却也从后来看到的卷宗中大致了解了他的过往:
宋钟出身贫寒,年幼时父亲便已过世,只留下母亲一人靠着四处为人缝补浣衣将他拉扯长大。
五六岁时,他曾为一塘主看塘采莲挖藕,后有一药铺老板将他带回家做了自己儿子的书童。
这书童一做就是十余年,十七岁时母亲过世,他曾消失过一段时间,再出现时便已是在案发现场。
他因杀害了一名富商而当场被捕,随后被押往悬镜台,再往后便是历经两道判命审而拒不认罪,最终丧命牢中。
……
五日后,东海。
天际一轮火红巨日,如幕布般将一座宽阔洲岛的轮廓镶嵌其中——羲和洲,名副其实的日出之地。
悬镜台的巨船迎着朝阳缓缓驶向那处洲地,船上守卫已是接令下到甲板之下,叫醒了牢房中那些仍在沉睡的囚犯。
这几日在舱中不见日月,鹿辞早都已经分不清昼夜晨昏,此时听得守卫叫喊,才知道阔别已久的藏灵秘境总算是到了。
牢门打开,守卫分列两侧将囚犯们夹在当中带上木梯。
长时间不见天光,踏上甲板的刹那鹿辞忍不住眯了眯眼,待适应了光线后举目往远处一看,心中顿时微微一颤。
如今的羲和洲和他记忆中的模样已是截然不同,原本蛟潜于水鹤翔于天的仙境之景早已不复存在,曾经遍布满地的奇花异草也踪迹全无,草木虽是依旧青葱葳蕤,却不再有丝毫灵动之气,整个秘境笼罩在蔼蔼浓雾之中,像是一座沉寂已久的幽暗森林,又像是一幅历经岁月消磨后黯然褪色的春景画。
此时的岸边已是并排停了三艘巨船,船头与船帆各不相同。
第一艘是箴言仙宫的牛头船,帆色以深蓝为底,中央一只硕大的白色牛首,船上众弟子皆是一身深蓝衣衫。
第二艘是幻蛊仙宫的蛇头船,红帆之上以金线绣一盘蛇,满甲板皆是束发佩剑的红衣少女,英姿飒爽灵巧动人。
第三艘是渡梦仙宫的鹿头船,帆色是未加渲染的纸白,上有一只水墨画似的长角鹿首,甲板之上一水仙姿缥缈的雪色长袍。
秘境边缘不知何时搭建起了一座从前没有的宽阔石台,像是码头,又像是一处观景水榭,台上设有四方座席,此时其中两席已是有人落座。
鹿辞遥遥看去,左边女子梳云掠月身披红纱,身后左右还立着两名窈窕少女,应是师姐弥桑妖月无疑。而右边那人广袖蓝袍手持羽扇,坐姿颇为闲散,不必细看也知定是师兄纪失言。
另有一座颇为蹊跷,座旁已是站了两名白袍女子,看样子应该是姬无昼属下,但他本人却并不在场。
甲板上的囚犯们早已兴奋起来,纷纷交头接耳嬉笑调侃,不是在对那幻蛊仙宫的少女垂涎三尺就是在幻想自己成为弥桑妖月属下。
“哎,看到没?”江鹤手肘戳了戳鹿辞,冲台上抬了抬下巴,“弥桑宫主身后那个,左边的,那丫头就是上回逐赦大典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