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中,东淑做了一个很好的梦,她梦见自己还是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儿,有个身着白衣的少年手中提着一个叫蝈蝈笼子:“看我带了什么给你?”
那竹篾笼子在眼前摇来晃去,里头那如同翡翠玉似的叫蝈蝈趴在笼子边上,晃动细细的触须,瞪着眼睛看着外头的人。
女孩子的双眼也睁得大大的,捧着笼子看了半晌,欢快地叫道:“谢谢哥哥!”
那是……久违的被疼宠的感觉啊,温暖的包围着她。
东淑在睡梦中忍不住笑出声来。
甘棠一直都在桌边儿,正拿着一件绣品做些针线活儿,听到这笑声诧异的回头,却见东淑笑的烂漫中竟透着继续娇憨,像是梦见了什么极好的。
甘棠很诧异,自己这主子,从来愁眉不展的时候多,开颜欢笑的时候少,何况自打家破人亡嫁了李持酒后,更是少见她笑过。
此刻看她笑的这样开心,甘棠忍不住竟想知道她梦见的是什么,不过虽不知是什么……那一定是极为珍贵美好的吧。
甘棠抿嘴一笑,低头又去扎花。
约莫小半个时辰,甘棠隐隐也觉着有些困倦,在桌上略爬了会儿,却不敢就睡,见东淑睡得很好,她就放下绣品,蹑手蹑脚地来到外间,想看看明值在做什么,毕竟这半天都没有动静了,别去闯祸。
夏日午后,这庵堂的后院格外静谧,犹如世外桃源,绿柳荫浓,蝉唱时起时伏。
甘棠伸了个懒腰,往旁边明值的房间走去,到了门口她戛然止步,却见里头是明值坐在桌边上,桌上放着的是那只小石头马,并几本书。
明值坐的直直地,手里握着书,一本正经地正在看。
甘棠见他这样用功,不由点了点头,又是喜欢又是欣慰。
本是不想打扰他的,可见他小脸微红,便忍不住走进门道:“中午头怎么不多睡会儿呢?”
明值见是她,就放下书跳下地:“姐姐睡着了吗?”见甘棠点头,才道:“我不困的,想多看一会儿书,免得落下了功课。”
“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你还这么小,别累坏了。”甘棠笑说着,又看那匹小石马。
明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道:“我不累,我只想好好读书,快点长大。”
甘棠诧异:“这是怎么说?”
明值抓抓头,道:“我想、想成为李尚书大人一样的人,那样的话,才可以给姐姐买很多东西,也可以保护姐姐。”
甘棠睁大双眼看了他一会儿,眼圈儿却发红起来,终于柔声道:“你渴不渴?要不要我去叫他们送点儿冰饮来?”
才说到这里,忽然间听见脚步声,隐隐还有人说话的声响。
甘棠忙走出来,却见是寺庙的一个尼姑,急匆匆地正往内走,见了她就忙过来道:“姑娘,不知怎么着外头来了两位大人,说是、有要事要见少奶奶。”
甘棠诧异:“什么大人要见我们奶奶?这不合规矩……”
话音未落,抬头却见院门口处有两道人影若隐若现,其中一人甘棠不认识,但另一个却很不陌生,竟是才见过的李衾!
“李大人?”甘棠正在震惊,忽然听见有人轻轻地打了个哈欠,道:“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原来是东淑一觉醒来,想要喝水,叫了两声不见人就自己醒了,又听到外头有说话声,便走了出来。
她因为才醒,整个人还有些懒洋洋的,给庭中的阳光一照,更加眯起眼睛,抬手在额前挡了挡那刺目的光。
微风撩动她散落肩头的长发,素色衣袂亦在旁边轻扬,她的身形整个儿笼在暖暖的金色阳光中,若真若幻。
外头那两人显然已经看了个正着。
这两个当然正是李衾跟萧宪,萧宪原本给李衾骗着来了,满心惦记着那古铜镜,谁知竟给他拉到了岁寒庵。
萧宪越想越觉着不对。
官员镇远侯夫人跟萧东淑有些相似的传言,萧宪是知道的,所以他先前才特意问李衾那句话,也正因为知道李衾去见过“江雪”。
但萧宪自己心里是不以为然的,东淑的后事是他主持操办的,他很清楚自己经历了什么。
李衾因为没有亲眼见着、没有亲历,感受上当然差了一层,因此意乱情迷犯了糊涂也是有的。
方才来到岁寒庵,李衾跟寺庙的尼姑低语了几句,萧宪隐约听见什么“镇远侯夫人”之类的,他心中登时大怒。
当即便道:“好个李子宁,你自己疯魔不够,还拉上我?我当你怎么就能找到那四兽献瑞,原来是骗我的!你的胆子真是够大!”
李衾忙拉住他:“我没有骗你,你亲眼见了就知道了。”
“你是让我来看镜子,还是看人?!”
李衾无可奈何,便道:“都有!”
两人目光相对,萧宪当然看出他是认真的,从最初的惊怒到疑惑,勉强留了下来。
直到此刻,他突然看到东淑在门口出现,那样的意态举止,赫然是萧东淑在世!
萧宪的双眼蓦地睁大,呆了一刻后竟撇下李衾,自己迈步走了进去!
东淑跟甘棠等都没料到,萧宪竟敢硬闯。
不管多大的官儿,女眷的住处岂是能乱闯的,又不是那种没规矩的登徒子。
甘棠急的叫道:“你、你怎么可以进来?”
东淑本来正要入内去,但是对上萧宪的眼神,不知为何双足竟定在原地似的无法动了。
他的双眼里满是震惊跟不信,另外还有一抹难以形容的渴盼,又强烈,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