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1 / 2)

如灵也忙跟着跪下求情。

薛令仪并没有立时就应了她们两个,由着她们哭求了好一会儿,方睁开眼,拧眉看了她们俩半晌,叹道:“你们俩这又是干什么呢?眼下王爷不在家,我又未曾立住脚,万事都需得小心谨慎。李嬷嬷是王爷的奶嬷嬷,得罪了她,可对咱们没什么好处。你们来伺候我,是咱们的缘分,既是缘分,我愿意护着你们,也盼着你们能谨言慎行,助我一臂之力。”

这话从主子口里头说出来,便只有两分真意,落在下人们的耳朵里,也得有八九分的诚恳了。两个丫头听罢都落了眼泪出来,忙又磕头应是。

薛令仪这才说道:“都起来吧,哭哭啼啼的,叫人看见了,怕是又要说嘴。”

一时起了身,如碧去看茶,如灵继续给薛令仪通头发。

薛令仪面无表情地盯着虚空中的一处出神,忽地说道:“立根不稳,初来乍到,自然是能忍则忍。然则也有老话说得好,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如灵手上一顿,立时明白过来,这话是接着之前,她们劝说要忍耐的那些话才说的。

拿了一根头绳将头发松松绑成一束,如灵斟字酌句地说道:“方才娘子还训戒奴婢,需得万事小心,谨言慎行,奴婢觉得这话对极了。如今王爷又不在家,娘子还是稍稍忍耐一些才是。”

薛令仪将两道柳叶般纤细的长眉轻轻拧着,好半晌,才认命般的闭上了眼。

等着吃晚膳的时候,薛令仪便觉腹中隐隐发凉,有丝丝缕缕下坠的疼意,叫她很是难受。数了数日子,马上就是她的小日子了,于是叫如灵给她煮了碗红糖枣茶。

原以为忍忍就过去了,不想睡到半夜里,薛令仪竟生生被疼醒了。昏暗无光的帐子里,渐渐弥漫起冰冷的恐惧来,薛令仪轻抚着那平坦的小腹,眉心深蹙。

很快,关雎楼里灯火如昼。

如灵一面拿了帕子拭去薛令仪额前的细汗,一面安稳道:“李嬷嬷已经拿了腰牌,亲自去外院儿请王太医了,娘子稍安勿躁,太医随后就来。”

彼时,薛令仪正靠在床头上,腰下垫着石青色团花引枕,微眯着眼面露隐忍,细白额前垂着几缕发丝,被汗珠打湿,黏在了上面,显得面色苍白,柔弱无助。

如碧掖了掖被褥,担心道:“娘子要不要躺下来?这样靠着可是难受?”

薛令仪只觉得耳边聒噪,微微摇头,紧闭着口唇并不言语。

明亮的烛火下,薛令仪面容上的痛楚和忍耐清晰可见,如碧如灵瞧得心惊肉跳,再不敢多言,只守在一旁,紧张地望着薛令仪。

屋外,王太医已经随着李嬷嬷赶了过来。

按着规矩,王太医该是在门口候着,等着李嬷嬷进去回禀了,再出来唤他进去。只是事从权宜,李嬷嬷走得时候便来看了一眼,薛令仪的情状十分不好,于是眼下也等不及了,扯了王太医便直接进了屋里。

方进得门,扑鼻便是百蕴香粉的甜香,再绕过了黑漆描金边儿的苏绣屏风,一抬头就见着顶天立地的博古架上,各色珍贵古玩琳琅奢华。王太医吃惊之余,下意识左右瞥了两眼,却见得屋中陈设十分铺张富贵,由得一阵咂舌。心说这样的宫室,便连宫里的主子都住得下,这位娘子所得的恩宠,实在是叫人瞠目结舌。

等着丫头撩开了重重的垂地幔帐,就见着锦绣堆就的床帏里头半躺着一个美人儿,面色苍白,神色倦怠。

王太医还是头回见着薛令仪,也不敢多瞧,瞟了两眼,便耷拉着眼皮一路随着李嬷嬷往里走,心说倒是好颜色,只是也并非绝色。

如灵见着王太医来了,忙说着:“娘子疼得厉害,请太医赶紧瞧瞧。”说着弯下腰将一方刺绣绢帕放在了薛令仪的手腕上,随后恭敬地往后退了两步。

如碧早搬了杌凳来搁在床前,王太医坐下,伸出两指轻搭在那截儿盖了绢帕的雪白腕子上,一手捻着羊角胡,半阖起了双眼。

只是渐渐地,那王太医捻着羊角胡须的手指头便不动了,半阖的双眼也睁了开来,半晌后收回手,皱眉道:“娘子是有孕了,只是如今胎像不稳,已有滑胎之像。”

李嬷嬷闻言立时慌张问道:“太医可有法子?”

王太医面露迟疑,又怕说了实话,却叫这娘子凭添了几分愁绪,于养胎不宜,于是道:“且先吃了药又再说。”

太医的为难薛令仪哪能看不出来,心中不由得隐隐作痛,她的清羽如今不知所踪,而腹里的这个孩子,眼下又是岌岌可危。她这个母亲,果然是个无用的!

“还请太医劳神,尽力救一救这孩子的性命。”薛令仪勉强忍住了剜心之痛,虽面有哀求,但脸色瞧着却还镇定。

王太医起身拱手:“微臣定会尽心尽力。”

李嬷嬷如今也是悔不当初,一面道:“如灵如碧好生伺候着。”一面跟着王太医出了屋门去,一路领着到了见客厅,里头的桌子上早就摆好了笔墨纸砚。

“太医请。”李嬷嬷请了王太医进了屋,忧心地跟在王太医身后:“娘子这胎,当真是留不住了么?”

王太医自知李嬷嬷对王爷的子嗣尤其上心,只是眼下他也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于是出言劝慰道:“老夫自当尽力,还请嬷嬷宽心一二。”

她又如何能宽心一二?李嬷嬷叹了口气,便请王太医写方子,她自己坐在一旁的玫瑰纹圈椅上,脸色晦暗。

若是当初王妃磋磨薛氏的时候她出言阻拦,是否便不会发生了这种事情?只是她却哪里想的到,这个薛娘子竟是个有福之人,这么快就有喜了,算算日子,也不过进府才一月有余。

拿了方子,李嬷嬷亲手去煎了汤药来,又亲手端给薛令仪喝了。

薛令仪喝了安胎药,只觉腹中的阴疼渐渐被暖意驱散,于是稍稍安了心。虽是心中百般愁绪缠绕,可如今只有她养好了身子,肚子里的这孩子才有希望挣得一条小命来,于是薛令仪便是睡不下,也强迫自己躺在床上慢慢入睡。

如碧也不敢去隔间歇息,只在床侧打了地铺,守着薛令仪,提防她再有不舒服的时候,自己也能立时听得了动静。

如灵本不当值,因着放心不下,也同如碧一道,睡在了那地铺上。

李嬷嬷站在廊下,隔着窗子见屋里的灯火熄了,这才转身回了自家屋子里坐下,盯着案几上一盏如豆灯火兀自出神。

还是伺候她的小丫头起夜,见着卧房里头灯火依旧,不放心过来看了一眼,才瞧见李嬷嬷竟还没有安睡。

“嬷嬷怎的还没睡?”小丫头说着,去提了炉子上的铜壶倒了一盏热水过来,说道:“嬷嬷前几日还嚷着头疼呢,怎的如今又熬夜不肯睡觉,再费了心神,明儿个脑子又该疼了。快喝口热水,赶紧歇了吧!”

李嬷嬷接了那水,却也不喝,只是叹气道:“我哪里睡得着,薛娘子那里还不知怎么样呢,若有个好歹,我可要如何同王爷交代。”说着又长长叹气。

小丫头说道:“这事儿又与嬷嬷什么相干?是那王妃先起了坏心,王妃要磋磨薛娘子,所谓主仆有别,嬷嬷又能怎样?也合该是薛娘子有这么一劫。”

第3章

小丫头很会说话,只是李嬷嬷仍旧觉得不安。

“你是不知,王爷走时千叮咛万嘱咐,万不能叫薛娘子受了半点委屈,结果我没办好这差事,还累及了王爷的骨肉。”李嬷嬷说着,神色重又变得阴沉:“若真是孩子留不得,我这把老骨头,便是死一万回,也难脱其咎。”

小丫头一听就笑了:“嬷嬷这话说的,嬷嬷一颗心全扑在王爷身上,王爷焉能知?便是薛娘子腹中的孩子有了差池,那也是王妃为妇不淑,薛娘子时运不济,却是半点都怪不到嬷嬷身上的。”又去拉李嬷嬷起身:“行了,都这般时辰了,嬷嬷便要发愁,也等到明儿个又再说,赶紧睡吧!”

只是李嬷嬷哪里睡得下,一把扯回了自己的衣袖,指了指桌案:“你去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