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6节(1 / 2)

策行三国 庄不周 2910 字 23小时前

裴潜眼神微闪。“明日休沐,打算去前营找贾梁道,小酌几杯,问问家乡的情况。”

“现在就走吗?”

裴潜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虽然还没下值,却也快了。”

“若是文行不嫌弃,孤捎你一程,如何?”

裴潜拱拱手。“大王说笑了。潜求之不得,岂敢嫌弃。”

孙权伸手拍拍栏杆。“孤在船上等你两刻,文行若是赶得及,我们就同行。赶不及,就算了。”说完,扬扬手,转身下去了。

裴潜站在一旁,看看孙权的身影消失在舷边,脸上的笑容散去,多了几分无奈。孙权虽然说得轻松,并无强迫之意,但他却不能拒绝,否则落在天子耳中,难免会有想法。

天子虽然不愿意孙权领兵,但手足之情深厚,他不会容忍臣子对孙权无礼的,甚至可能故意加重惩处,以儆效尤。孙权声音这么大,正是要让飞庐上的天子听见,让他无法拒绝。

他甚至能猜得到孙权想干什么,天子当然也猜得到,但天子不太可能出面阻止。

裴潜站了一刻,希望有人出来解围,比如突然有公务什么的,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留下了。但什么也没有,飞庐上静悄悄的,连脚步声都轻了很多。他暗自叹了一口气,下到舱中,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下了船。

孙权独自一人在舱里等着,面前的案上摆着两副酒具。孙权自斟自饮,怡然自在。听到脚步声,他转头看了一眼,伸手示意裴潜入座。

“文行来得好快,孤还以为文行不会来了呢。”

裴潜入座,端起酒杯。“大王此言,潜可承受不起。谨以此酒,向大王请罪。”

“文行何罪之有?”

“虽然不知是何罪,但必然有罪。”裴潜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满上酒,一连饮了三杯,最后将杯底亮给孙权看。“大王,罪可赦否?”

孙权哈哈大笑,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起来,河东人还是和关东人有些不同。”

裴潜佯作不知,提起酒壶,为孙权斟满酒,又为自己添满,再次举杯,刚要说话,孙权笑道:“文行慢点喝,江中水急,醉了不安全。闻喜虽在河边,文行谦谦君子,儿时下水嬉戏的机会却未必多。”

裴潜微怔,随即讪讪。他本来的确有这个想法,只是没想到被孙权一语道破。

“有大王在,潜何惧之有?”裴潜反戈一击。“久闻大王不仅武艺清湛,熟谙水性,总不会看着潜溺水而亡吧?看到潜登大王座舰的人可不少。”

孙权再次大笑,举起酒杯,探身过去,与裴潜碰了一下。“叮”的一声轻响,两人一起饮了一杯。

趁着裴潜添酒的空当,孙权抓起一把干果,一边剥一边说道:“武艺再精,水性再好,也不过是匹夫之勇,算不得大将。孤之皇兄就不用说了,天生圣人,不学而有道,孤望尘莫及。就算是孤那两个弟妹,也超出孤远甚。这辈子,孤是赶不上了。”

裴潜沉默不语,心里却有些异样。他在天子身边时间也不短了,知道孙权在天子面前向来以臣子自居,很少涉及兄弟之义。这当然没什么问题,在朝为君臣,在家为兄弟,公私分得清一些也不是坏事。可是现在孙权当着他的面前称天子为皇兄,显然有些刻意。

是的,不管怎么说,他们毕竟是兄弟。天子就算对孙权再不满,也割不断这血脉,否则他也不会一次次对孙权让步。

“说起来,这当然和天份有关。”孙权再次端起酒杯,与裴潜示意了一下,呷了一口。“孤那两个弟妹,天份原本就高,又从小跟着皇兄习文学武,是皇兄一手栽培出来的。孤呢,当时正当轻狂,不知皇兄一片苦心,也不像那两个弟妹对皇兄言听计从,走了一些弯路。”

孙权苦笑了两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重重的顿在案上,叹道:“自作自受,怨不得人。”

裴潜伸手过去,为孙权添满酒。“大王也不必过于自责。人不轻狂枉少年,谁还没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潜当年也顽劣过,几个弟弟也不例外,没少受责罚。就算是右都护,听说官渡之战时也有冒失之举,险些送了性命,亏得邺侯救了他一命。”

“文行所言极是,人都有少年时。只是时机一旦错过,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孤的轻狂,让孤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益州之战是平天下的最后一战,无论如何,孤也不能错过。”

裴潜心中泛起一丝波澜。他理解孙权的遗憾,因为他有同样的遗憾。当初一时失误,被司马懿所诱,没有及时归吴,走了弯路。如今虽说做了尚书,却没什么立功的机会了,只能慢慢熬资历,等外放的机会。

不仅是他,贾逵、卫觊也是如此。他们没有太原王氏的实力,不能像王凌一样一步登天。甚至不如毌丘兴,有贾诩那个先生提携,在安西大都督麾下混得风生水起。

这就是他想去前军找贾逵的原因。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要争取立点功,为以后打好基础。如果贾逵能走得远一些,站得高一些,将来多少能提携他们一点。

或许……贾逵可以和孙权合作?

裴潜忽然心中一动,有点明白了孙权的意思。孙权在前军的状态,他也听说了一些。虽然有朱桓护着,可是其他将领并不服孙权,尤其是孙观。孙权要想立功,不能没有同僚的配合,否则一旦接战时遇险,他就将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别说立功,能保住命就不错。

他可是天子的亲弟弟,长沙王,如果有机会擒获他,蜀军会不惜任何代价。

裴潜眼皮微挑,正好迎上孙权殷切的目光,心中顿时恍然,微微一笑。

孙权也笑了,举起酒杯。

……

裴潜的到来没有让贾逵意外,可是裴潜为孙权说话,建议他与孙权合作,让他很是费解。

裴潜可不是那种因为搭了孙权的顺风船,欠了孙权人情,就要给予回报的人。甚至可以说,世家子弟对这一点分得很清楚。人情是人情,利益是利益,不能混为一谈。

听完裴潜的解释,贾逵还是不太赞同,甚至疑心更重。

天子与孙权的约定不像是看好孙权,反倒是不看好孙权的征兆。蜀军主力远在巫县,前期的接触战规模都不会大,更多的是熟悉地形,熟悉水情,为真正的大战做适应性的准备。孙权是前营的主力,按照常理,这样的战斗根本不需要他出手。

裴潜笑笑。“梁道,你觉得长沙王连这样的战斗都应付不了?”

贾逵沉吟了良久。“这个不好说,不过我很佩服陛下的眼光。他既然不看好长沙王,我相信长沙王在战场上很难取得能和父兄比肩的战绩。长沙王在交州时,受挫可不止一次。”

“长沙王在交州受挫是不假,却不是统一营之兵时。”裴潜剥开一枚栗子,扔进嘴里。

这是孙权刚刚送他的,不是本地栗子,而是蜀栗。两军交战之际,贸易却还是通的,只是蜀栗味美价高,不是普通人能吃得到的。

当然,孙权不是普通人。不管天子是不是乐意他统兵上阵,他还是长沙王,几个蜀栗还是吃得起的。

贾逵眼神闪烁,良久未语。裴潜一连吃了几个栗子,见贾逵没反应,哑然失笑。

“真不吃?再不吃,可就没了。”

贾逵盯着裴潜看了两眼,咯噔了一声,舱外一阵轻响,有脚步声远去。裴潜的眉梢抽搐了一下,坐直了身体,慢慢拍掉手上的栗壳。贾逵斥退左右,自然是有重要的话要说。

“文行,你在天子身边,知道天子打算如何处置长沙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