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2 / 2)

侍君 未晏斋 2759 字 21小时前

突然,李夕月远远地看见西暖阁的帘子被用力地揭起来,而揭帘子的那个正穿着石青色团龙朝服,年轻而瘦高。即便太远看不清表情,人们也能感受到这位青年皇帝勃发的怒气。

里头探出一个脑袋,大概是最后一位的“打帘子军机”,他膝行在门边,陪着笑脸说:“皇上,议处要事,肯定难得统一意见。您还是进来好好说吧。”

里头也传出其他人和稀泥的声音:“礼亲王、礼亲王,您也别置气,您好好和皇上掰开说,皇上也不是小孩子了,道理必然是懂的。”

里头那位礼亲王,甚至连露面都懒的,听他幽幽的声音传过来:“皇上,老臣一颗心无非也是为了对得起先帝当年的托孤之恩,成就皇上的万世英主之名,天地可表。皇上仍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生气不听话,叫老臣也为难不是?”

皇帝咬着牙根不说话,胸口起伏,而他远远地看见李夕月惊惧的目光望过来,嘴角不自觉就是一抽。

李夕月遥遥地看着他,唯只能送去鼓舞的一笑,颊边小涡隐现了一下,皇帝转身对着跪在门边打帘子的那位,平了平气说:“朕渴了。大家的话题暂时停一停,朕让宫人过来添热水。”

这是不负气的表示,里头几位其实也松了口气了。

李贵在外面推推李夕月:“夕月姑娘,还是你去合适。”

李夕月一方面觉得此刻自己责无旁贷,一方面还是很紧张的。她悄悄问:“李大叔,我一个生手,今日就这么进西暖阁伺候,会不会哪里不合适?”

李贵说:“万岁爷不和他们闹僵就合适。”

“这个……”

不等她犹豫完,李贵推推她说:“别让里头久等了。此刻水是其次,关键是转圜,你会不会伺候都不要紧,给万岁爷一个喘息的机会就行。”

李夕月只能捧着茶壶和茶碗进到里面去。

皇帝的明黄珐琅茶碗一直在他手边,她先给他添了茶。等皇帝说一声:“给各位军机赐茶。”她就把茶盘里的几个茶碗都加到八分满,稳稳地给各人送去。

目光虽不敢直视,但见八位军机里,七位还是很客气的,谢了皇帝赐茶,都是双手捧杯;唯有打首那个,胡子一大把了,倚老卖老,谢恩虽然谢了,单手就拿过杯子喝水。

李夕月不敢久留,因为除了那为首一位有个杌子,其余都是跪在毡垫上没有案几,所以她要等他们几个喝完,把茶碗一个个再收拾回茶盘里,才说了声“奴才告退”,离开了西暖阁。

离开了,还得远远地呆着。那落着闩的暖阁门里未再传出激烈的争执声。

又过了好一会儿,门又开了,最后一名打帘子军机打起了暗红绣草龙的门帘子,八名军机大臣一个个退了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皇帝在里面叫:“来个人。”

这是传入进去收拾、伺候。

李夕月再一次被李贵推到门边,不得已地在门口道:“奴才李夕月。”

里面说:“进来。”

李夕月战战兢兢进去,也不知该做啥,见皇帝面前的盖碗已经半空了,于是小心问:“奴才给万岁爷加些热水吧?”

皇帝闭目养神一样,靠着座椅后面的明黄色引枕轻轻“嗯”了一声,不胜其乏似的。

李夕月把水加好,试了试杯壁,觉得温凉应该差不多,轻声说:“万岁爷请用茶。”

皇帝蓦地睁开眼睛,直视着李夕月,说:“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李夕月猛听他这一问,倒愣住了:“奴才……有什么能说的?”

皇帝不说话,继续闭上眼睛,眉毛却揪紧了。

李夕月忖度了一下,斗胆说:“万岁爷,受委屈……是不大好受,但是……也没什么。”

皇帝眼睛又睁开,这次是斜睨着看她。

李夕月很怕他把一肚子火气撒在自己头上,但又有些想安慰他,嘴唇动了动,不知该再说点什么,还是就此闭嘴的好。

皇帝唇角扯了扯,似乎是要笑,好在没有发火,只说:“你进宫这些日子,也受过委屈吧?”

李夕月点点头:“当然了,挨打挨罚,都有;平日不敢吃饱,不敢睡太熟,不敢乱跑乱说话;喜欢玩的那些东西一个都不敢再碰了……不过,就当锤炼自己吧,这些都受得了,将来——”

她本来想说:将来嫁人了也不怕受婆婆和小姑子的气了。到底害羞,脸倒是红了,话硬是憋住了。

皇帝虽是斜睨,其实在看她的表情,她说话吞吞吐吐他已经习惯了,但突然脸红就叫他好奇起来,于是暂时抛开刚刚和大臣们的不快,问:“怎么说半句?吊朕的胃口么?”

李夕月皮了脸笑:“没啥,将来不怕受其他委屈。”

“肯定不是这句。”皇帝说,“这句有什么不能出口的?而且,需要脸红?”

李夕月不自觉地搓了搓自己的脸,果然有些烫,她“哎呀”了一声,像个害羞的小姑娘一样自语:“脸怎么红了?”

皇帝好笑道:“我还问你呢。”

李夕月把脸一捂,低头道:“奴才要去洗把脸,奴才告退了。”

第26章

皇帝把李夕月的袖子一拉,防着她跑掉。

李夕月红扑扑的脸顿时就白了,眼睛小鹿似的圆圆地睁着看向皇帝:“万……万岁爷……”

皇帝不自觉地又把手松开,怕她误会自己和个急色鬼似的,这次倒是他结巴起来:“脸红怕什么?刚刚问你的话你还没说完呢,就走?朕准了吗?”

李夕月被他一拉袖子,心里的担忧就腾腾地上来了,此刻倒反而没有害羞,心道说实话说不定能让他觉得没意思,于是很坦然地说:“奴才刚刚是想说,奴才出宫后还得嫁人呢。嫁进别人家里,习惯不同,肯定会受不少委屈,但是我不担心,受委屈有什么稀罕的?”

皇帝果然面色有些讪讪的,顿了一会儿问:“你在进宫前有定了婆家?”

李夕月飞快地想着怎么说不会违规——宫女没有经过选秀之前,是不可以随意许字人家的,但她又不愿皇帝再觊觎她,于是假作犹豫片刻,说:“定婆家自然不敢定,但奴才是小户人家,不像大户人家那么重规矩,总有阿玛额涅看中的人选,擎等着……等着奴才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