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过身注视着她,随后抬手为她拭去了泪水。他的眼里有水雾隐隐,却还勉强笑了笑,以很轻微的声音道:“多谢你,相思。”
“我……”她含着泪还未及说出什么,他已揽着她的后项,用微凉的唇吻了过来。
流泪的滋味,微咸,苦涩。
心被丝丝密密的情愫缠紧再缠紧,却又燃烧着无尽的火。
铺天盖地,漫山遍野,燎红了天际。
*
隔着河流的那一端,树林森森,鸟雀惊飞。
篷车停在了阴影处,馥君撩起帘子的手不住颤抖,她的脸色煞白如纸。
钻心的痛楚与席卷的愤怒撕扯着她的全身,几乎让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气息。
压抑到极点,羞愤与失望的泪水倾泻而出,打湿了素白的衣襟。
第99章
河岸边的寒衣灰烬已几乎都被风吹散飘远, 如灰白的粉蝶旋转起伏, 忽高忽低追逐水波, 最终委于寒意氤氲的波涛之中。
相思望着那些还在水飞卷的残灰, 又想到了刚才江怀越朝着水面跪拜的画面,试探着道:“大人,你刚才说,在你家乡从来不过寒衣节?那里是不是离京城很远?”
江怀越沉默片刻, 点了点头。“是很远的西南, 群山连绵, 江流湍急, 我们的很多习俗都与这里不同。”
他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些压抑,相思怔了怔,悄悄地牵住他的袍袖:“大人……”
江怀越转过脸看向她, 眼里流露出一丝询问的意思。
“还有机会回那里看看吗?”她谨慎地补充道,“就是, 你的家乡……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景致。”
江怀越怔了怔, 心绪浮沉间,慢慢抬手抹了抹她的眼角。“很难了, 相思。也许我一辈子都回不去了。而且, 那里也没有我的亲人了。”
相思心里空落落的, 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的是空旷深寂的峡谷奔流,杳无人烟的悬崖荒山。或许那里曾经有过年幼时的追逐笑闹,然而镜破一朝, 皆成碎影,无可返回。
“那就先不想这些了吧。”她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我记得大人说过,小时候也在南京待过,大人,你是什么时候去过那里?”
他想了想,道:“大概十二年前吧,十岁时候。”
“啊……”相思忽而叹了口气,有点失望的样子。江怀越诧异道:“干什么问这个?”
她不好意思地道:“我本来还想着,你在南京的时候,会不会曾经遇到过我呢……可是十二年前我才五岁呀,很少出门,就算被人带出去逛庙会,也不记得见过哪些人了。”
她毕竟还是有些孩子气,讲话的时候尤显得天真,江怀越却认真地看着她在那遐思猜想,末了才道:“大概,我们没有机会遇到过。”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那时候你还是官员家眷,可我……我已经被送到了南京故宫里,每天洒扫干活了。”
相思愣了愣,低着头抱住他,听着他心跳声音。
“那也不要紧,我毕竟,还是在千里之外的京城,遇到了大人你啊。”
*
离开河边祭奠地的时候,相思又向插着线香的土地行礼。“大人,我父母第一次见到你。”她居然还很欣慰地跟他强调,“希望明年,不再是来这里。”
江怀越微微一怔,反问道:“那你希望明年是在哪里?”
她脸颊微红,顾自朝着马车走去,声音从风中飘来。“我还没想好……”
江怀越笑了笑,跟在了她身后。
两人上了马车,车辆开始折返,他还在认认真真地看着相思,让她都有些局促不安了。“你在看什么呢?好像不认识了一样!”
他起初不说话,相思抗议了两次,江怀越才道:“之前答应过你,要给你东西的,一直没办好。”
她一愣,继而道:“那你是在想着这个问题?有这样难办吗?上次的那对耳坠,被你丢掉了吗?”
江怀越哑然失笑:“就是你发火扔还给我的翡翠耳坠?”
“对啊!”相思不满他到现在才想起来,越想越委屈,气哼哼道,“大人,你不会真的把它给丢了吧?还是不舍得丢,又转身送给别人了?!”
他静了静,道:“倒真是被你说中了,后来托人办事要送礼,就把耳坠给送出去了。”
“……你!”相思气极,转而又愤怒地扑到他身上,揪住衣襟故作凶狠道,“骗人!你还需要托人办事来送礼?”
江怀越被她那原本一团孩子气却又故意咬牙切齿的模样引得笑了,“你就以为我无所不能了吗?又不是所有的事务都归我管……”
“那也不可能送什么耳坠给官场上的人,除非你找的是女人!”相思凌厉说罢,忽而往后让了让,斜着眼睛打量江怀越,“大人,宫里头有没有人对你虎视眈眈?”
江怀越顿滞了一下:“没有,好端端忽然想起这来了?”
相思却又欺身而上,凑近他的眼睛:“你干什么愣了愣?是不是真的有人觊觎你的美貌?”
江怀越被她弄得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无奈道:“胡说什么?”
相思委屈地瘪瘪嘴,靠在他肩膀上:“既有美貌又有权势,在宫里一定有人偷窥你了。可你不能把送过给我的东西,再送给别人。你要是送新的礼物给别的女人,就也别让我知道,要不然,我会难过死的。”
“……你这都在乱想什么?”他只得推了推相思,“我何曾送东西给别人了?那对耳坠还在我书房抽屉里放着呢。”
“可你刚才明明说转赠出去了,而且隔了那么久也不重新拿回来给我,分明是已经不在身边……”相思还是一副哀怨忧郁的样子,俨然怨妇附身。
江怀越叹道:“你刚才不是都说了我在骗你吗?怎么一会儿自己又信了?当初是你自己不要的,发火砸回来,我还会把这东西再拿出来送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