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檀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忙转头去瞟黑熊脸,发现黑熊脸大概已经留意到了她的反常、也正抬眼往顾仲遥的方向看去。
谢檀连忙扔下正在系的绳索,扑到了顾仲遥的榻前。
“表兄!你醒了!你让我担心得好苦啊……”
指尖摁住顾仲遥的嘴,凑近他耳边飞快的低声说道:“想活命就别乱说话!”
黑熊脸放下手中活计,过来看了眼顾仲遥,“还真是醒了。等着,我去叫阿赉过来。” 说完,奔出帐外。
谢檀抓紧时间,捂着顾仲遥的嘴,长话短说:
“你昨晚被那巨蛇给戳得半死,是我不计前嫌、怀着一颗仁义之心救了你!然后山里刚好来了一批游客,被我请来帮忙。我看他们身份也不一般,其中有武功医术都很高的人,随时可以把你弄死的那种。我跟他们说你是我表兄,出身药材商贾之家,跟我入山采药斩妖兽,你最好不要说错了话……”
话没说完,阿赉和萧孚就撩帘进来了。
谢檀伸手使劲一拂一摁,强行把顾仲遥的眼皮合上,转头含着喜悦的笑意对阿赉说道:“我表兄他刚才醒了一下,但可能是身体太虚弱了,好像又睡过去了。”
阿赉把顾仲遥扶靠到引枕上,伸出手指,按上了他的脉门,然后将一缕真气徐徐注入。
顾仲遥睁开了双眼,手腕轻转,避开了阿赉的触碰。
或许是失血太多、面色苍白的缘故,他的眸色此时显得格外深邃。幽暗的视线慢慢在众人身上掠过,最后定格在了谢檀身上。
谢檀赶忙坐到他身边,“表兄你醒了就好!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虽然,是我及时帮你捆扎伤口才让你活了下来,但如果没有萧郎君他们及时伸出援手、你肯定也不能这么快就醒过来。你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
嘴里一边说着,一边紧握住了顾仲遥的手、笼到自己袖子下,时刻准备着他一旦乱说话就掐爆他的手……
萧孚笑道:“阿檀太客气了,原就是举手之劳的事。”转头问阿赉,“伤势可是好些了?”
阿赉还在回忆着刚才探查顾仲遥脉象的情形,闻言向萧孚回话道:“现在恢复了意识,便能多进一些补药,自然有利于伤愈。”抬起眼,朝着顾仲遥的方向略带判研地瞥了一瞬,“且这位郎君内力深厚,辅以自行运功疗伤,想必定能很快康复。”
萧孚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那你去备药吧。”
阿赉退了出去。
萧孚再度打量榻上的顾仲遥,“对了,还不知道兄台的高姓大名,该如何称呼?”
谢檀在袖子里狂掐顾仲遥的手,仰头对萧孚笑道:“我表兄他……”
“敝姓严,族中排行第三。”
顾仲遥蓦然开了口,气息尚有些微弱不堪,“尊台唤我严三便可。”
谢檀长吁了一口气,松开了已经快要掐烂了的顾仲遥的手。
萧孚笑道:“严兄客气了。看年纪,我莫约比严兄小上几岁,严兄直接唤我阿孚就好。”
少顷,阿赉领着人,送来了熬好的药汤。
谢檀接过药碗,道了声谢,“真是太麻烦大家了!现在既然表兄人已苏醒,就由我一人照顾好了。”
待众人皆退出了帐篷,谢檀立刻敛了笑意,意味深长地瞥了顾仲遥一眼。
“那个……我们谈一下吧。”
帐内光影晦暗,沉郁的药味弥散开来,气氛中一丝诡异的焦苦。
谢檀微垂着眉眼,拿勺子慢条斯理地搅着碗里的药,“你上次说我五危俱犯,没有资格跟你谈条件。可如今你伤势严重,要靠我照顾才能活命,所以你觉得自己上次说的话,需不需要改一改?”
顾仲遥声音虚弱,“若不改,又如何?”
谢檀把勺子一撂,抬眼道:“那就不给你吃药,让你不死也成残废!”
顾仲遥没有搭话,气息不稳地咳嗽了几下,然后靠着引枕闭上双眼。
“为何不把我交给赵子偃?”他答非所问。
谢檀沉默片刻,“我看你也挺可怜的。既然救了你,就索性救到底了。”
事实上,她早就考虑过让萧孚的人送信给赵子偃。
但送信的话就必然会泄露顾仲遥的真实身份,推翻自己之前编得圆圆的谎话,骤然之间,颇具难度和危险性。
而这萧孚看上去,实在不像是普通人,善则善矣,敌友立场却一时难辨。一则,他讲的那个故事太像宫斗小说的剧情,且提到沐贵妃的时候,口气听着仿佛很了解她的生平似的,甚至包括那些鲜为人知的宫闱秘辛,着实不像寻常百姓的反应。
二则,天明的时候,萧孚在山下的随从就陆陆续续地上了山顶,其中不但有护卫和侍从,还有婢女和赶着马车的车夫。一名婢女领了萧孚的吩咐,送来一身衣裙给谢檀换上。谢檀无意间翻开了那衣裙的镶边,发现绣着“宫制”二字,便明白自己的某些猜测可能真是撞上了事实。
萧孚本人也倒罢了,那蛇精脸阿赉实在是个厉害角色。要是真发生些龃龉,她可没把握能在阿赉手里讨到好处……
顾仲遥依旧疲惫地合着眼,嘴角却勾出了一道极尽嘲讽的笑意,“看我可怜?我怎么觉得,你是怕被我连累,死在这些卫国人的手上?”
“卫国人?”
谢檀思索一瞬,想起来涂州的路上、偷听韩峰等人的聊天内容,禁不住直了直身子,“你的意思是,他们就是从北面进入九畹山的那些卫国人?”
她盯着顾仲遥,“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仲遥徐徐睁开双眼,冷锐的眼神和病态苍白的脸色显得有些不太协调,“我为何要告诉你?”
谢檀怒了。
都病弱成这样了,还敢跟老娘斗?
她冷笑了声,道:“不说算了。难道还想我求着你说不成?你以为我会怕他们?错!当相国的人是你、揽权敛财的人也是你,敌国的人要对付、当然是对付你,抓进他们天牢也好,用来当筹码搞要挟也好,都跟我一个无辜弱女子无关吧?”
顾仲遥眼底泛起一丝黯沉而又略带戏谑的神情,“那你大概是忘了,你跟我是何种关系。”
关系?
“什么关系?”
谢檀端着药碗,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视线落在了顾仲遥噙着讥诮笑意的唇角上,突然间想起了某个红烛高照、系统红光大作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