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感觉很明确:我的父亲在这里。
我不动声色,但剑式出得更凌厉,把这些年来的成果毫无保留地显露给我的父亲。
其实我很想得到他一句夸赞。
不需要他承认以往那些话他说错了,只是夸我一句就好。
然而当天夜里,他来见我。
开门见山地告诉我——
如果到时候我碰上了柳寂初,不能赢他。
玉山剑派弟子入门时会有个小试,他们几个师父便由此选定自己的弟子,柳寂初就是他当初选进自己的门下的。
我的震惊无法言表,更有浓重的愤怒和委屈。
原来他探查我的实力,只是想确保他的弟子可以赢。
发现赢不了,就来命令我输。
“女孩子练剑有什么用,明年你就十五了,我打算把你嫁给萧念安。”
“你嫁给下一任掌门,这才是你该做的。”
他如此说。
“柳寂初天赋也不差,但未能出落得很好。”
我立刻道:“那是你没有教好罢。”
他的表情一下子就很难看,他身为男人、身为剑客的尊严被我一句话轻而易举地侮辱了。
此时我的感觉却不比想象中得到他夸赞时的差。
或许还更好。
我们父女时隔已久的交谈,竟是这样的。
最后他说:“这是命令,父女纲常,你必须听。”
我便道:“好。”
我是骗他的。
到了比试那日,我浑身都是斗志,烈烈燃烧,我的剑好像也感应着主人,在为我呐喊。
那铿锵的声音比往日更悦耳了。
当我一连打败三个师弟后,我已经可以功成身退,但我没有收剑,只在人群中找到柳寂初,剑锋一指——
“请柳师弟赐教。”
话音一落,我立刻看向南宫奕,那震惊愤怒的样子,应该跟我那夜的很像。
快哉!快哉!
同门切磋,点到为止,但我不但击落了他的剑,还把他挑下了战台,甚至剑锋依旧没有收。
彼时飞仙观的人也在,柳寂初的哥哥柳无归两眼都定在影君顾清影身上,发现弟弟有险时已经来不及。
所有人都因我的杀意惊诧,只有萧念安云淡风轻地飘近,轻轻拨开我的剑锋,笑着道:“师妹好身手,不愧是南宫前辈的女儿。”
他望向掌门:“叔叔,您说是不是?”
白岚在一旁打圆场:“看她的剑,就知道南宫奕当年的意气风发了。”
柳寂初从地上爬起来,捡回自己剑冲我拱手行礼:“南宫师姐,受教了。”
萧念安道:“师妹要不要跟我比试一场?”
我退开一步,“不必了,我打不过你。”
飞仙观四君窃窃私语,我晃眼看见,突想南宫奕所说:女子非君——
飞仙观却有四个,真是讽刺啊。
难怪他与白岚关系不好。
这日之后,同门看我的目光更敬畏,萧念安却觉得我更有趣了,我没有隐瞒他我失控的原因,他听了以后也只是哈哈大笑。
道:“那真解气啊。”
而比试那日,他也的确出尽了风头,甚至还跟白岚小试了一场,白道长摸着长须对掌门道:“后继有人啊。”
到了夜里,南宫奕再次来找我,斥责我不遵父令,让他丢脸了。
奇怪,明明大家都夸虎父无犬女,他却非要觉得丢人。
我擦拭着剑刃,头也不抬道:“技不如人,活该。”
这是说柳寂初,也是说南宫奕。
快哉,快哉。
他心里烦闷,越来越烦闷,我却被这种快意冲昏了头,更加痴迷练剑,再也不闻窗外事。
等我听到风声时,外头人人都早知道了——
他认识了山下村里的一个寡妇,情投意合。
鳏夫配寡妇,一个克妻,一个克夫,真般配。
但我死也不会同意的。
虽然他一定不在意我的意见。
但灵堂里的誓言,人人都听到了。
你那时要面子,要人以为你重情重义,便给我娘发誓。现在你要女人,就要违言——
哪有这种道理?!
我斟酌了很多天,想着我要说些什么给这个男人听,我该怎么骂他,该怎么骂那个女人——
我跪在母亲牌位前磕头,想请她教教我,我知道她也一定很生气难过。
可是她不会教我了。
她也失望透顶,再不想和南宫奕地下相会。
—————————————————————————————————————————————————————————————注1:出自《诗经,小雅,鸿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