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东颜皖到了此时竟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他不明白王了然为何起杀心,又心知上官夜不可能擅自动手,心头疑惑渐浓之时,他忽然听到了一种声音。
熟悉无比的,剑刃破风的声音。
这种长而薄的兵器,被人用内力催送的时候,剑身擦过一片虚无,会有细不可闻的轻声。
而更让他惊恐的是自己手中的力道在一瞬间都已散去,上官夜轻轻松松地挑开他的剑锋,而短剑剑刃泛着一种青色,淡淡的,如春雨中的江南水光。
只是它短了一点,还没吻上东颜皖脖颈,上官夜就看见那里已经冒出了一刃白光——来自楼上那人的剑。
南宫羽背后汗湿一片,她缓缓从阴影里走出去,低头望向楼下的人。
上官夜笑着将剑收入鞘中,淡淡道:“好了,你已自由。”
“你知道么,”他抬头道,“此人乃东域出身,你呢,是南宫氏之后,如果有东域的人知道你杀了他,后果会很不好。”
南宫羽踉跄着从楼上下来,散乱的头发被额前汗水沾湿,唇上也没有血色,原本俏丽的眉目因消瘦而显得可怜。
她捂着左肋抽气,显然因刚刚的一剑牵动了断骨。
“我已经……做到了……她……你答应过的……”
上官夜道:“自然说到做到,她在外面的马车里。”
南宫羽立刻转身扑出门去,外头地上已经是灰白一层,马儿被拴在石柱上,不耐地刨着蹄子。
她迫不及待地要去掀开车帘,虽然此时此地,飞雪蒙蒙,寒冬煞人,但是里面就藏着南宫羽期盼已久的暖春。
那厚厚被子裹着的人,被封在梦里出不去。
但她的手如此温暖,呼吸如此平静,昏暗的马车里,她熟睡安详。
上官夜的声音在南宫羽身后——
“南宫小姐,外头太冷,不如抱她进屋里暖暖。”
南宫羽却不想,“我就不能直接带着她走?”
上官夜道:“很可惜,不行。因为还有人有话对你家夫人说。”
南宫羽本以为自己有伤在身,抱着她会很吃力,然而她很轻。
消瘦得很厉害。
上官夜想展示一下自己的风度,便问:“需要帮忙么?”
南宫羽似斜着白了他一眼,“不必。”
她走到门口时,身后一阵马蹄乱声,有人轻盈落地,朗声向前头的人问好。
少年的白色单衣在夜色里黯淡,而身旁长杆上挂着的灯笼给它笼了暖光。
衣角的几点血迹如红梅落雪。
南宫羽不等他们多说废话,直接抱着人踏进了温暖的内室。
她单膝跪下,趴在榻边看她的脸——
那只遥不可及的仙鹤终于飞了回来。
它险些被人折断了双翅,永远也回不到缥缈的云雾里。
黑衣人将这里里外围住,上官夜亦迫不及待地去拥抱那个少年,把他带进屋里,蹲下拍去他衣角灰尘。
而接着上官夜动作一停,少年便道:“沾了血是罢,他们派来护送我的人已被我杀了。”
上官夜轻应一声,“宗风翊果然邀您去了。”
少年道:“那些护卫皆非歹人,但我不用他们送我,既然没有用了,那就一了百了。”
“对了……”
王了然转头,“他究竟有没有——”
上官夜下意识去看桌上那封信,它还好好地摆在那里,里头信纸上的毒药无色无味,沾之,遇菊花酒发作,内力尽散。
上官夜道:“如您所料。”
王了然双肩一松,“这样啊……”
他脸上露出哀愁之色,语气却轻松,连上官夜也不知道此时到底他失望还是得意。
王了然继续道:“那就不算冤枉了他罢。”
上官夜还未起身,忍不住想抱着少年安慰一番,小小年纪总是想这么多心机一定很累——
但是王了然的脸上没有一丝疲倦,反而容光焕发。
好像这世上没有任何事会带给他烦忧,好像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已经到手。
上官夜被这个想法惊住,忍不住脱口一唤——
“公子……”
他转而压低声音,“何时才能事成回家呢?”
王了然那空茫无依的视线寻声下落,灰瞳里虽然没有焦点,却盈了一点水光。
他激动得手指发颤,只是一瞬,就被他止住,将手负在身后。
“事成?”
少年听到了上官夜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便缓缓凑近他耳畔——
“上官叔叔……”
“其实,此行,我要的,在很早之前——”
“就已经得到了。”
上官夜惊怔之际,少年的掌心落在他肩上,带去一抹凉意。
他体内的阴寒内力颇难把控,在他情绪激动时更是如此,便可知他此时心中那难以抑制的欢悦。
若非有人在这里,他一定开怀大笑。
他拍着上官夜肩头示意他起身带自己进去,再说起话来尾音轻挑,笃定又得意——
“而且,我还可以让此事成得更完美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