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苏棠没长胖——
她每天吃那么多甜食,怎么还没长胖?
她抱起来这么轻,长睫低垂,落下一条阴影,小脸软软的,我抚上去,指腹经过她额上的伤,它被仙鹤完美地盖住,一定是沈良轩的补救。
他嫌弃她,像捡到一个破损的娃娃,自顾自地修补,根本没有把她当人看。
她肩头,是我留下的剑伤,红红,短短一条,犹能记得罗刹楼那夜她转头时惊痛的样子,是不是在那个瞬间恨死我了?
她拼死救我,我却在她背后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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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影如此笨拙,嫁衣太复杂,一层一层,裙摆重重。我抵着她额头蹭一蹭,想讨好她,乞求她,向她撒娇,请她穿着这么漂亮的衣裳跟我一起画张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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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会原谅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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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影吻一吻她眉梢,吻又落在眉心,再到鼻翼,又到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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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喜欢我的罢,你还是会原谅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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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日光柔和,风声都突然温柔起来。
我一面扣上她衣带,指尖经过一抹金色祥云,细密的丝线摸起来顺滑极了。
我怎么这么无耻——
居然还在期盼她原谅我。
还在期盼她仍旧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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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了然睿智,知道我不善于这些,恐怕穿起来颇为费劲,给我留了充足的时间。
铜镜里我的脸色是毫无生气的苍白,不像苏棠那样,粉粉嫩嫩的。
裙摆沉沉,太陌生,这种颜色也太张扬了,人间全都成了苍黄,只有它一抹朝霞,收尽了风光。
我想我越发神志不清,恐怕也快要疯了。看着看着就抬手去解衣带,想要把它脱下来。
龙尾石垂在那里,解到一半,脚步声渐渐近了,老先生遥遥疑惑:“道长穿好了,怎么又要脱?”
王了然闻言便笑,“一定很好看,可惜可惜,在下看不见,不过可以想象。”
老先生道:“公子绝顶聪明,但是这回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她们有多好看的。无论想的多好看,也比不上老身眼前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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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却自惭形愧,摸着镜面,低头不说话。
王了然走近两步,声音更清晰:“原本在下想为二位办个婚礼,不过苏姑娘疯傻,二位的双亲又早亡,现在也不能张扬,所以也可惜了。”
我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两个女人……”
王了然的温和神色骤然变了,“凭什么不可能?你们中域规定了二女不可成婚?”
他浅笑两声,“那也好办,哪**们去我南域,补办一个罢。”
他似是翻了个白眼,“若二位双亲还在世,他们不同意,我倒真不好劝,现在他们不在了,这天底下,谁,能说不可以?”
他冷冷看着我,“当然,若顾道长非说不可能,那真是不可能了。”
他咄咄逼人的样子一如从前,又想到了更好的办法:“或者,等哪日我弄死了宗风翊,帮你们改改中域的规矩,一男一女成婚,便就处死,我倒要看看天下怎么活。”
我扶着镜面站稳,来不及消化这话里的狠辣,他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就已接口:“我知道顾道长怎么想——人家一男一女成婚,怎么就要杀了人家?”
“那两女成婚,怎么就是十恶不赦的罪,道长一副上刑场的表情是作甚?”
我怒极反笑,“你以为我怕这个?我是担心画了画,你又要我去做什么,那种我从来不想做,又不得不做的事情。”
我一时全然看开,“我都可以做,王公子,在下无能,不足以倒戈,配不上反水,没资格做您座下之人。但只要你不动她,怎么着都成。顾清影能做的,你全然清楚,我能力几何,你也了如指掌,你甚至比我自己还清楚,所以在下全都愿意做,请您直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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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灰瞳依旧黯淡,他的声音一下子不再咄咄逼人,反而温柔了下去,“没有事情要你做,先画画罢。”
他试探着上前,绕到了我身后,蹲下去抚摸红艳的裙摆,又站起来,拉住我手腕将我带到软榻前。
我苦笑,一个瞎子拉着我,还真是奇妙。
他似是想把苏棠扶起来,但因看不见,只能伸手去摸索,被我一把拽住,想也没想便脱口道——
“不许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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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了然第一次让我觉得他真的是个孩子——
他俏皮地笑起来,不带阴险狡诈,也没有心机算计,只是单纯地笑,小小的得意,松开了我,一手叉腰,那白衣萧然,衬得他眸色更苍茫。
他挑了挑眉,“原来瞎了也真的可以大开眼界,我猜道长现在很护食,不许我碰,所以想试试,果然如此。”
老先生已在对面铺好了纸,脸上也是和蔼可亲的笑意,让我陡生岁月静好的错觉。
苏棠伏在我膝上,睡得安详,好像梦到了什么好事,嘴角是微微勾起的。
王了然正襟而坐,桌上放着他刚刚给自己倒的茶。
一个瞎子倒茶,一滴水也没有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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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道长,在下有许多话要告诉你,趁着袁先生动笔,道长静听便是,听完,做什么,如何做,都随你。”
我竟一点畏惧也没有了。
握着苏棠掌心,暖的,略微汗湿。
我没有给她戴那金冠,它太重了,会扰了傻孩子的好梦。
老先生已经提笔,我迟疑片刻,还是打断他:“袁先生,能否请您……”
我抬起右手指了指身侧,“在这里加一把伞,油纸伞,伞面上,两朵荷花,三四荷叶,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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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影是多可恶,那天要是去得早一点,苏棠也可以回去得早一点。
只有早一点,一点点,她娘或许就不会杀了她爹爹。
要是能再早一点,她额上的伤也不会有了。
王了然突然问我:“大喜的日子,道长怎么哭了?”
我这才发觉脸上湿凉两行,强行去笑,连眨着眼,“原来公子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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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不该当初的事情那么多,伤心欲绝的事情也那么多,随便一想,就可以哭了。”
——————————————————————————————————————————————————————————————————————————————嫁娶不须啼,出自卓文君《白头吟》,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后两句就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女子出嫁,多是哭哭啼啼的,但是只要得嫁一心人,就是百年好合的事,不需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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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王了然会解释当局局势,感觉大家对权谋线都不太感兴趣,可能会觉得有点无聊。但是毕竟是关系主线走向,担待一点。(?w? )先总结一下目前发生的事情【江湖人士一部分去了听竹楼(被西域人偷袭),另一部分去了星罗斋(几乎被顾清影团灭)。西域本打算和宗风翊联盟,造了个神兵,弄来了人质。现在人质死了,联盟不成了。神兵被洛玉阳捡漏。
目前中域的官方解释:西域汴氏(不用管这是谁)和慕氏(冶铸世家)勾结,策划了整个事件(明显是推锅)】
最后迟来的祝贺,祝大家国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