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了然离开南域前,去见过玖熙。
闭关的域主大人刚阅罢东域来信,北凌氏被宗风翊抛弃,已经是可以下手的时候,南域离得远,此事还要多仰仗东颜氏。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大喜事——两年后,便给玖礿定亲。
王了然站在满目漆黑里,拱手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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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刻意掩饰了,声音却还是低沉了三两分,自己听来,惭愧又失望。
要是玖月还活着,一定也失望。
玖熙神色未改,只道:“总归也不可能跟你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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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了然平生头一次这么愤怒。
想起这一句,就气得指尖发抖。
凭什么不可能?
是两个男人就不可能,还是独独王了然和玖礿不可能?
王了然带着这股怨气,便就拒绝玖礿的一切示好,拒绝留在这里休养,决定带着袁初老先生和几十个暗卫奔赴边界处——
西南边界,一旦那边事发,很快即可赶到。
事情未发时,也可以很快收到信报。
临行前,少年亲自去见江倾珵,嘱咐他好生养花,别的什么也不要管。
陆子宣和沈良轩两个太监还躺在花园里,眼睛眨巴眨巴,除此之外什么也动不了。
枝叶在他们血脉里蔓延,每一次呼吸都能体会到钻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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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了然正在气头上,发泄,撒气,非要站在二人头顶,嘲讽道:“听人说,上辈子擦肩而过五百次,才换下辈子一次回眸。两位却能一起在这里养花,生死相伴,真是天大的缘分。”
“恐怕两位上辈子什么也没做,光顾着和对方擦肩了。”
江倾珵拄着木杖不说话,王了然却也知道人就在自己身边,转头道:“前辈,我羡慕苏棠。”
“我要是傻了,他会不会——”
江倾珵惊骇交加,还是忍住了,因为他不打断,王了然也会自己住口。
少年摇了头,“我怎么能傻,我要是傻了,没有人会要我的。”
他抬头,仰天一笑,不用闭眼,也是一片漆黑。
“我是最聪明的人,怎么会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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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玖礿正在他书房里。
他听闻王了然要走,立刻去找人。本来他很少去王了然的书房,常去他卧房——在他离开这里的时候,常常去他屋里小憩,帮他换换纱帘,添些摆设,把烟**串挂在床头,每一颗都雕着一只知了。
可是王了然看不见了。
卧房没人,书房没人,只有桌上搁着一本《中域通史》,夹着一枚枫叶做书签,露出火红一角。
玖礿困惑——他都看不见,还会看书?
于是上前取过,翻开,用手一抚,发现每个字,每个笔画上,都用针扎出了数个小孔。
他转身从书架上又抽出一本,翻开一页,指下依然。
他心头剧痛,发疯一般地,脚边掉落的书册越来越多,每抽出一本翻开,每句每字,每笔每画,皆如此。
玖礿不敢猜想王了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为做瞎子而准备着。
晨光正好的时候,挑灯夜读的时候,他拿着一根细细的针,扎出一个个细细的孔。
一针一针,提醒自己——说不定你眨一下眼睛,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现在,这些针孔,成了玖礿心头的针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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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是一本《渭南集》,被玖礿攥得紧皱,门外没有传来脚步声——王了然的轻功已经很好了。
玖礿只听得门外叶歌豪在向他答话,一句:“少主在里面。”
玖礿在一瞬间思考许多,王了然进来了,是质问,还是安慰,还是直接抱抱他?
少年慌张地捡书,将它们胡乱塞回书架,便听到王了然在门外朗声道——
“在下急事在身,即刻要往西界去,来不及当面辞行,望少主保重。”
玖礿手中一松,书册又落回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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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了然自己哀怨,所以移情,想送苏棠和顾清影两件嫁衣。
他一下子心软极了,连猫儿犯的错都轻易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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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西边的事情,其实已经顺利到极致了。
虽然有瑕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顾清影能进去杀人放火,已经帮了王了然大忙。
世间万事,都不会完美的。
瑕疵之一,是猫儿不想杀萧念安。
瑕疵之二,是顾清影没有杀洛玉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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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令上有萧念安,有柳无归,没有罗刹楼主和顾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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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了然并不很想杀人,准确的说,是并不想多多杀人。
猫儿用的迷药是上官家秘制之物,足足能让萧念安浑身无力许多日,虚弱到剑也拿不起来的人,什么也做不了,却还是拼命想要离开。
猫儿很久没有见到王了然了,上一次见,小公子还不是个瞎子。
他怎么能变成瞎子?
他怎么能什么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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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惶惶地拽住他衣角,明明早就知道,但亲眼看见还是难过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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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王了然所言,只是瞎了,又不是死了,不至于个个都伤心成这个样子。可是王了然从来那么自负得意,仿佛他就应该是这么自负得意,容不得一点瑕疵,不应该有一点瑕疵。
怎么偏偏是他瞎了?
猫儿情愿瞎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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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安呢,则在缓缓积攒力气,手里握着一块小小的碎瓷,是昨夜打翻粥碗,摔在床边时偷偷藏的。
它被握在手心里,力道全集中在无名指尖,慢慢往里推扎,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