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念安知道,解迷药的最好办法就是痛。
王了然没有骂猫儿,语气如常,只冲萧念安道:“少侠不要再想逃了。你的名字已经在中域丧令上,死了的人突然又出现,难保宗风翊不会怀疑星罗斋的事与你有瓜葛,自己被定罪事小,连累整个玉山剑派事大,自己好好想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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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罗斋里不是西域人杀人放火,宗风翊非常清楚。
可是事情发生在西域地界里,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远在尚京的宗大人气得快头疼。
而王了然得意得简直想上京去瞧瞧他,当面嘲讽才过瘾。不过去不了尚京,去西域得意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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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五氏各自划地为制,分裂多年,汴氏头一个想一统,没有求助南域,去求了宗风翊。神兵为礼,星罗斋为人质,宗风翊默许他们在其余四家耳边散布谣言——听竹楼集结之人是要对西域不轨。
于是有人坐不住,抢占先机偷袭听竹楼,让宗风翊有了对他们动手的名目,大可借此帮汴氏铲除异己。
王了然不想看西域一统,更不想宗风翊给汴氏帮忙,顾清影的剑锋,和一场大火,一招破敌。
现在对宗风翊和明若来讲,事情可算是糟透了。
大火当夜,星罗斋出事的消息便传回了汴氏,明若自然也知道他们不会杀人。
然从星罗斋逃回一个少年,精神错乱,口不择言,口口声声说是中域自己人杀了自己人,黑锅却推落在汴氏头上——
一场本就不算同心同德的交易骤然破裂,明若固然是高手,缠丝金线固然锋利坚韧,然西域凶傀几乎刀枪不入,又不怕疼,一场恶战伤得明若带着暗杀府狼狈撤回永宁城。
承令将现场捡回的令牌交到她眼前,推测是南域动的手,明若却是来不及跟宗风翊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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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了然一面整理思绪,一面简练扼要地将来龙去脉讲给顾清影听。
他见过师父和玖熙大婚时留下的画像,两年后,给玖礿和苏娉婷画像的人也是这位袁先生。
那画会是什么样?
玖礿会是什么姿势,什么表情,新娘的嫁衣必定比王了然今日送的还华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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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玖熙大人说的一点也没错——
总归不可能把王了然娶来,玖礿一定会娶别人的,少主年纪还轻,成婚后也大概只相敬如宾,尚不圆房,秦晋之好只是东南情谊的象征。
仅此而已,何须嫉妒何须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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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王了然快要气疯了。
他嫉妒得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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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程时,袁先生就已担心他。
有人看出自己心情糟透,对王了然来说是巨大的打击和失败。
袁先生建议他多休息一阵,南域春色如画,持续的时日也长,天气是暖的,不热。
百花争春,桃夭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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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了然当然不会去踏春。
不是因为他瞎了,他没瞎的时候也不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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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春悲秋这种事,晚辈不能做。没有时间给我伤春悲秋,我没有这个福气。”
少年撂下这两句,袁先生也无言以对,又提议道:“不若小酌几杯?”
王了然仍摇头:“晚辈内功至寒,天下没有能让我喝醉的酒,就算醉能解忧,我也没有这个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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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握着冰凉的茶,入口苦涩,一点清香也没有,这明明是上好的绿舌,袁先生冲泡得宜,就算凉透了,也不该这么难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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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沉着语气地向顾清影解释,后者听两句乱三句,浑浑噩噩,王了然竟也语气很慢,时不时抬手揉揉眉心,又闭目调息片刻,然而屋里温度冷冰冰的,袁先生都抬首,疑惑地望过去,只见王了然低着头,看不清他神色,看见他一只手紧紧攥着桌沿,再一狠力,直接抓断了一块,指背重重擦过粗糙的断口,给那里染上一层血色。
袁先生骇然起身,王了然便打断他的动作,“无事,先生作画就好!”
他阴森笑了两声,“顾道长,我曾向宗风翊献策,找风月阁万俟氏医治他爱妻。他需要一枚寒石作引,煎制寒水来养蛊,正好汴氏的神兵以寒石制成,所以他愿意结盟。”
唇间一抹血色被他指尖拭过,在唇下杂乱生花,“身为一域之主,却执着情爱,足够证明他难成大事,在下真是喜闻乐见,高兴至极。”
“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大,一个情人就占了那么多,还剩多少能分给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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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一落,黯淡的灰瞳里更添阴霾。
碎木在他掌中被摧得脆极,一个用力就彻底攥碎,随着一阵轻响,粉块接二连三地落地。
他忍着嘲笑自己的冲动,话音未停——
“明若这么果断地将汴氏推出来顶罪,足以证明寒石已经到手。丧令上没有你的名字,是因为有人看到你杀人,也看到你逃走,知道你还活着。”
他森然抬头,灰瞳直视顾清影侧转的视线——
“你说,谁看见你杀了柳无归,又是谁以为你也杀了萧念安,丧令上还缺了一个人的名字,道长看出来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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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影眸子微转,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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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玉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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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惊得几乎要窜起来,却只是颤了一下,便散了力气,缓缓抬手拂了拂苏棠耳边的碎发。
指尖发抖,难以遏止。
这一瞬间她却不是害怕什么身败名裂死无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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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怕惊了怀中人的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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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影灼霞,金丝累成装,华裳佩琳琅,清影绕孤棠——
原本洁白的纸上,已经多了两个人。
伏膝卧酣眠,执手画成双,一人美入梦,一人悴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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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油纸伞在侧,小荷轻浮,无风无雨。
定格此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