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走吧!”他带头向外,又回头叮嘱一句,“你多穿一些,外面很冷!”这话虽然很冷,也能让人听出都是关心之意。
苏骆竹想和宁翠翠一同用餐的心思被打扰了,脸色不好看,也关心道:“苒儿妹妹,既然你病还没好,就别出来了!”
其实一直窝在舱中也不舒服,大家都出去,宁翠翠也想热闹一下,只要昨天那些个乱七八遭的人不出来就行!
“行船江上我本就没体会过,飞来雨脚万丝垂的美景自然也不想错过啦!”她回的轻快,脸上带着少有的兴奋!
苏骆竹就找来了披风替她披好,对她道:“其实我这人也喜欢下雨天,尤其是无事时小酌一口听着雨落声,说不出的心静!”
宁翠翠笑着打趣一声:“你还真是怪人!我也不过是一时新鲜,其实我更喜欢风和日丽!”
楚行见俩人说起来还没完了,从冷风手上接过伞拉过宁翠翠过来罩上,“雨大,别淋到!”
苏骆竹转身要撑伞的举动就是一顿,刚刚还扬着的笑面面退了下去。
随吾和瑾吾也是恼怒,他们公子是什么身份,一个商人竟然如此无理!瑾吾转身就走。
来到昨日设酒宴的平台之地,四周的竹帘围挡已经被人落下,竹帘前面的条案都是固定的,被收起来的蒲团已有经人布置了三个桌。
左面楚行和苏洛竹坐下,对面自然要宁翠翠坐!中间隔着大大的跳舞池,虽说雨被挡住了,吹进来的冷风还是有些大!
于婆子先前拿得吃食就不够了,船上又多了一个姑娘,眉宇间与于婆子有几分相像,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黑黑的小小的,低垂着头给桌上摆碗筷!
又替她摆了小菜和馒头!忙完了也没有走,就站在宁翠翠身后等着伺候!
“我这不用人伺候,小姑娘不用在这立规矩!”她很随和,也没有多打量人,拿起汤匙舀了一口白粥,此时她还真饿了,昨天一天几乎就没有吃东西。
小姑娘见被问了,有些惊慌失措!“我娘就是伺候姑娘的于妈妈,她这会她要给姑娘煎药,让我来帮着照看下!”
哦,原来是这样,没想到这个于婆子还挺有心。
她笑了笑,摆手,“你下去玩吧,我也不用随时照顾,等药好了送来就行!”
小丫头听了很高兴,她没伺候过人,叫下去,脆生生的哎了一声,真下去了。
因为贵族人礼仪繁琐,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所以三人一起吃,周围除了雨声,没有人交谈。
宁翠翠不习惯这样沉闷的气氛,偷眼打量二人,发现身边的两个男人长得还真是秀色可餐!
吃相斯文,举止潇洒,桌上不过是白粥白馒头,也能吃出一种赏心悦目感来!
“有人说出来观雨,怎么我看不像呢?”
楚行看似从来没有将视线移过来,却是将宁翠翠的小举动都放在眼里了,这人说饿了,不抓紧吃东西,还有心思乱看。
宁翠翠被他嘲笑有些不好意思,把打量的目光收了起来,既然不高兴她乱扫,就安静得吃饭听雨好了。
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的,起初觉得倚楼静听戏, 临江赏雨行很浪漫,结果对面俩人谁也不说话,气愤就沉默的厉害,就连一直不停的雨声也觉得枯燥单调了。
宁婶子从船舱出来,手里端着个药碗,路过行廊的地方时,看到自家女儿在河里取水,这是一会要洗衣服用的。这会风大船下得沉行得稳,取水最是省力的时候。
“雨大船面滑,你可小心点!”
“知道了,阿娘!”
不一会宁婶子矮瘦的身影就出现在众人面前,径直来到宁翠翠桌前,“姑娘,药熬好了,还有些烫,一会趁热喝了!”
又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来竟然是一颗蜜枣!“船上没有这东西,这是上一个主顾留下的,姑娘别嫌弃!”
说实话,看那脏兮兮的纸皮,还是别人不要的蜜饯,宁翠翠很是嫌弃,可是于婶子的举动莫名就给了她不少感动,她不过是一个靠打零工讨生活的妇人,好不容易得了一颗蜜饯却能想着给自已,只因为那药真的很苦,上一次喝完,她干呕了好一会被宁婶子看到了。
“谢谢婶子,正好饭吃过了,等一下稍凉了我就喝!”
于婶子拘谨的拽了拽自已的前衣襟,笑得很是腼腆,随后像她女儿之前那样站在了她身后等着吩咐!
“哗啦!”一声,有东西落水的声音,随后听到一声不清的呼救,“救,救命!”
“有人落水了。”宁翠翠第一个反映!其他人也听到了!
于婶子当即变了声,“小兰!”
留在最外面的冷风已经动了,楚行比他还快,伸手拉住他,“你腰上的伤没好全,我来!”
“主子!”随后冷风大喝,“飞阳、飞威!”跟着所有人一起追了出去。
宁翠翠慢了一些,却是亲眼看到楚行跳下江水,冒雨将于婶子的姑娘从水里捞出来,被众人拉上船还算及时,小丫头吐了一口水,人醒了吐了口水吓得直哭。
“于婶子,你怎么又让你的女儿在船边上舀水,真想死了赖上我不成!”一脸刻薄相的船主出现了,就连一直累的出不了房的古翰都出来了,不过他只是看了一眼,扫了一圈众人,竟是打了一个哆嗦像是多冷一般,转身冷漠的搂着女人又回了船舱。
宁翠翠对他这种人,从骨子里鄙视,眼里除了钱、权、色好像就没有别的了。
楚行救了人,上来全身都在往下落水,见人无碍深沉着表情看了一眼宁翠翠,转身回舱。
人他救了,剩下多余的闲事他可没想管,宁翠翠知道他都是因为自已早上那个梦,感激的对他笑了下,人就没影了。
于婆子跪在地上抱着有些晕沉的女儿哭求,“东家,东家发发慈悲,兰儿年纪小,一心想帮衬我,您别赶我们母女下船啊!我保证,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苏骆竹见了母女可怜,手伸向怀中,瑾吾在他身后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愣得他回头就见自已的随从在对自已摇头,他眉毛一对,随后转身绕路从船的另一侧带着人离开。
宁翠翠看到船家刻薄的嘴脸心中不忿,可也不能说他完全不对,人都是自私的,如果小兰因为取水便淹死了,船家多少也是要负责的。
“不行,下一站你就带着这个扫把下船,这船上本来就不养闲人!”
于婶子哭得更大声了,去拽船主的裤管,“求求你发发慈悲,搭我到连云渡也行,我家在莱阳县还有个远房亲戚,求求您了。”
“求我也没用,是你不听我忠告的!我早说了,雨停了我们就要拜祭河神,她偏顶着雨取水,要我看,这就是河神相中了她,你这女儿已经没救了!”
船家挣开裤管走了!留下于婶子抱着人哭!宁翠翠好声劝她道:“别听他胡说,哪来得什么河神,不要担心,到了庆安我会给你一笔钱,搭下一搜船投亲戚也好,留下做点营生也好,不会有困难的。先带女儿进屋吧!”
于婶子六神无主,胡乱的擦了把眼泪,半拉半扶得带着女儿回去擦身子换衣服去了。宁翠翠看了一眼雨水连天的江面,雾气将周围的景色都笼罩了,这样的行船日子可真是沉闷,转身也回自已的舱中。
想到那么冷的江水,他能跳下去救人,定然是早上她相求的原因,一会他收拾好,要好好谢谢他才行。路过楚行房间听见里面有水声,自已的身子本来就疲乏,想着还是回去睡个回笼觉,等醒了,见面再谢!
她以为这回能睡一个好觉,然而没过去多会,就被女子的哭求声吵醒。
声音来源就在隔壁,只有一层木夹板,将那边说得话清清楚楚传了过来。
“公子,您大恩大德收了我吧,洗衣、做饭,什么粗活我都会干,我和娘离开这条船真的无处可去了!”
宁翠翠一脸懵逼,这是什么情况?这个时代的女人,难道与男子有了亲近之举,就一定要男人负责了吗?奶奶的,好心救一命,还要管一辈子?
宁翠翠郁闷了,起身整理衣衫就准备过去!
楚行在隔壁的屋子背靠着床塌,塌几的前方燃了一个炭盆,换了随服手中拿一本随记,正在烘着头发,就好像没有看到于家母女一般。
冷风如煞神一样立面主子身前,也是一言不发,手中却握着剑,双手环抱在胸前,冷酷得挡了小兰上前的身形。
“公子,您行行好!我们母女真的是无处可去了,我们在这船上谋生了三年,可是小兰他爹之前那么一病,将攒下来的积蓄全用光了,人也走了。他一走,船主就想赶我们走,今日更是铁了心不再收留,这一走可要我们怎么活啊!”
楚行够不到,于婆子就拽冷风的衣服。
冷风得了主子的示意,说这事有人管,叫他只管不要让人上前就行,于是不管于家母女如何求,他如同石化了一样,没有半点反应。
楚行悠哉的又翻了一页书,换了一个姿势,那一身白色常服,外氅随意散开着,一头墨法如瀑般披散,原本冷冽的气质在此刻也柔美了三分。
于小兰本来是受人指使掉进水里,赖上面前这位公子,可如今她那一张还算过得去的小脸,双眼都要痴迷的黏在楚行的身上了。
心中忍不住想,自己真的是被他救起来的?他好俊啊!越看越喜欢,越看越爱,心里如揣了一只小鹿一般乱撞,忍不住懊恼,救她上来的时候,怎么就晕过去了。
如果能被这样的人再抱一次,让她现在就跳进江水里,也不会再害怕了。
楚行又怎么会感觉不到有人盯着他,哪怕是他把身子都背过去了,那份被人盯着的厌恶感也没消失。
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推开,楚行背转的身子嘴角就翘了起来,看也不看就知道是他家醋坛子小苒儿来了!
撇下手里的书下了床就向门口走,路过小兰的身子,只是随意的拐了一下身子,对方想拽住他衣服的想法就落空了。
“公子……”
宁翠翠真想骂娘,哎哟,早上伺候她的时候,装得多清纯无知啊,就像一个不懂谙事的小丫头,这会声音叫得这个肉麻,原来女人的心和乌鸦一样,一般都黑,见了有钱长得帅的男人就想贴。
楚行一改身上的冷冽,语气里有三分撒娇,来揽她的身子。
“苒儿,你再不来,我就想忘记你说的,掉进水里有多可怕,直接扔人了!”
宁翠翠抖了抖嘴角,还真是她忍出的祸事。
“是我的错,没想到你好心救人,还要被赖上让你白养,哎,真是好没良心!”
于婆子被她说得阵阵羞愧,不好意思抬头,于小兰却是不在乎那人许诺给她的银钱了,她少女慕强,一颗心已经系在楚行身上了,她已经十六了,只是长得显小,早就想嫁人了!只是这是一条豪华客船,除了船夫都是贵公子,谁会看上她啊!
这会有机会她不想放弃,爬了几步到宁翠翠身前,“姑娘,姑娘您是一个心善之人,求求您,别让我们母女下船,我们也不要你的好处,就让我们母女跟着就行,我给您做奴做婢都行,只想求有个安身之地。”
宁翠翠眉毛一跳,这是什么情况,不是死缠烂打楚行吗?怎么又赖到她身上了?
她挑眉,似是在思量着问,“哦!这么说你们是怕被赶走,无处安身,并不是非要跟着他喽!”
小兰只是犹豫了片刻,便抬头,一脸祈求的看着她,求道:“我们无处可去了,让小兰跟着姑娘吧!我什么活都会干!”
要是别人,就会被她这种可怜的身世起了恻隐之心,但是宁翠翠却看出她的心机。
这丫头虽然相貌平平,却也能称之为眉清目秀,她拿相面上来评价小兰,眉清只是讲眉毛的纹路清晰,眼睛明亮秀丽,并不是美丽的意思!然而她的眼中黑眼仁多,白眼仁少,这种面相人,除了心性高之外还善于观察事物!
她这是发现楚行在乎自已,又与自己相伴出游,所以退而求其次了?好激灵的丫头啊!
她笑着开口拒绝道:“我不用婢女!可看你着实可怜,这样吧,到了安庆我给你们一百两银子做本钱,拿着做个小本买卖,将来日子不会太难!”
于小兰没想到宁翠翠这样漂亮的女子,竟然不用婢女,瞧她这一身行头和穿着一看就像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怎么会不用婢女。
见此招不灵,她开始扮可怜,嘤嘤的哭起来,只是磕头,“小兰只会一些伺候人的活,没有一技之长,又能做什么买卖!求姑娘可怜吧!”
于婶子心疼女儿,哭得到比她情真意切多了,声泪俱下的求道:“女孩子的名节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公子你下水救我女儿上来,她就是你的女人了,我们不求你收了她,当个近身伺候的丫鬟或者给钟离姑娘当贴身婢女就行,难道这也不可以吗?”
“闭嘴!你们真当戏文看多了,救了你一命还想攀高枝了!”冷风受不了,他家爷是什么,跑江湖的女子也想跟随在身侧?他想骂出口,忽然想到宁翠翠的身份生生把话收住,还是等爷处理吧!
于婶子被如同煞神一般的冷风呼喝一下,吓得身子一抖,哭喊声更大!却跪着不肯离开。
说来也怪,左邻右舍住着,这边闹得这么大的动静,苏骆竹这次竟然没有来看热闹,暗萧却是揉着宿醉的脑袋出现在门口。
“多大点事啊!一百两不够,就多给一些,有了钱,你们娘俩还非要给人当奴婢不成!下雨天最适合睡觉了,你们娘俩吵得让人心烦。”
暗萧是不在乎多给些钱的,这种事拿钱砸不就解决了吗?然而他话音才落,于小兰完全不被银钱所动,推开她娘,向着大家所立的相反方向的桌角冲了过去,竟然想不开要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