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1 / 2)

我静静看着你演 澜问 2365 字 22小时前

大厨房里油锅滋啦啦爆响,黄栀子身上吊着大围裙,麻杆一样瘦小,却将锅铲挥得虎虎生风。

她在做辣油花甲,旁边的瓦罐里煲着酸菜大骨汤,川蜀的火辣和东北的豪爽搅在一起顺着门缝溢出来,勾人味蕾。

周未歪在客厅茶几边的地毯上,用沙发当靠背,旁边堆着大大小小的蕾丝边靠垫,他和黄栀子两人吃饭从不正儿八经地摆桌,都是窝在茶几上解决。

浓郁的饭菜香飘出来,周未却莫名怀念起不时抱怨的寡淡来,可能自己真的被蒋孝期养成了一只羊。

黄栀子呵着手端汤、上菜,又去盛饭:“老板,需要帮忙洗手吗?”

周未抽了纸巾懒洋洋地擦。

黄栀子颠颠儿从冰箱里扒出几罐啤酒,转着看保质期,一屁股在周未对面坐下,呯呯掀开两罐。

“喂!好歹我也是听说你的饭票飞了,第一时间赶回来烧菜煮饭的,员工如此敬业不值得老板给个好脸儿吗?”

“你元旦不回家?”周未嘬了个花甲,辣到喉咙冒烟,赶紧喝汤,又酸掉牙,只好搓着五香花生喝啤酒。

黄栀子吃相仿佛拍了一期荒野求生:“不回,我在工作啊。”

“这月劳务费还没给你,”周未手里攥着蒋孝期给的一万块,舍不得花,欠薪一般底气不足。

黄栀子就着酸汤嘬花甲:“你借钱给我、帮我找工作,还给我地方住,再伸手要你的钱我还是人吗?”

这小丫头喝着啤酒翘着腿,有股子泼辣豪迈劲儿。

“你怎么想我不管,反正我是把你当朋友的,在我们老家,跟朋友这么见外是要翻脸的,喝!”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入戏太深,赶忙狗腿地趴到茶几上按住周未的啤酒罐儿,赔笑:“对不住啊老板,逾越了,我干杯,您随意,随意……”

周未给他逗笑,跟她碰杯子:“你哪个老家?怎么从东北到四川的?”

“我小时候生在四川,让人贩子拐了,”黄栀子跟他一块儿搓花生:“特别小,两三岁吧,我完全没有记忆,就给带到东北,卖给我养父母了,他们没儿没女,买了我当成亲闺女养。”

挺惨的经历,周未唏嘘,面上风平浪静,等她继续说。

“嗯,你肯定觉得我给拐卖了挺惨的吧,其实我在我爸妈家里,就是我养父母家里,那段日子算最幸福的了。他俩从没告诉我不是亲生的,对我特好,反正我觉得我比周围好多亲生的崽子还像亲生的……对了,我还和我妈长得挺像,你说奇不奇怪?”

黄栀子呵呵笑,像是自己也觉得神奇,说话的语调不自觉透出东北口音来。

周未听见这句,忽然抬起眼看了看黄栀子,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和养母长得很像?

“不信吧,”黄栀子翻手机,随后递给周未看:“喏,自己看,有图有真相。”

是一张像素不太高的照片,曝光也有些过头,显然不是她目前这部手机拍摄的,兴许是之前流行过一阵的卡片机或老款拍照手机。

画面上一个梳顶髻的女孩大概十来岁模样,穿着学芭蕾的练功服,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一对中年父母,三个人都在笑。

那女孩显然正是黄栀子,精巧的五官再长十年也还是没太长开,没有女大十八变的神奇蜕变。

她歪着头,站姿不自觉带出些舞蹈的架势,笑容是发自内心的,仿佛能飘上晴空一般无忧无虑。

周未的视线移到养母身上,她穿碎花连衣裙,发型有些过时,也不化妆,同样笑得灿烂,嘴角勾起的弧度和黄栀子的确相似,也是小巧的巴掌脸。

“像吧?”黄栀子很得意,灌下一大口酒。

周未把手机还她,心里想的却是其他困惑,人和人之间的相似度可能从0到100逐渐过渡,孩子可能百分百像父母,也可能像七八分或四五分,但亲子鉴定的结论不是这样的……要么是0,要么是1。

“你回了四川,还和养父母有联系吧?”

他想那应该是一个很激烈的故事,养女被亲生父母寻回,好像电视里播过类似的纪录片,大人们挥拳呼喝阻止解救民警执法,孩子哭嚎不愿离开。

错位的亲情如同一部人间惨剧,谁都看似没有大错,但谁都受到了酷刑责罚。

周未不是伸手揭人疮疤的人,是以问出这句他有些后悔。

倒是黄栀子没太所谓,好像已经做好讲完整个故事的准备。

“没了,我十五那年回到亲妈那边,是因为小一年前养父母单位大巴在旅游途中翻进河里,一车人死了五个,其中就有他俩。”

黄栀子吸了下鼻子,鼻尖和眼眶发红,像是给花甲辣的,她抽纸擦鼻涕,歉意地笑笑:“好倒霉的,那车超载了……然后我未成年,也没亲属领养,就暂时转到福利院。”

周未一直安静地听她说。

“办手续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是爸妈花钱买的。虽说他们买婴孩也有错,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但我不怨他们,就是觉得如果没出事儿,我们一家三口一直过下去也挺好,永远都不知道最好。”

“然后,街道和福利院还有警察都认为如果能找到我亲生父母,把我交还给他们才是最好的……老天不长眼,还真给他们找到了!”

周未给啤酒呛了下,这姑娘敢说敢做,拿闹鬼音效给亲妈当个性铃声就算了,什么叫做老天不长眼。

“哈哈,”黄栀子对自己语出惊人的效果很满意,居然还能笑出来:“真的,我在我爸妈那里过得太正常了,刚回去不太适应。”

“我亲妈,”她特意强调是亲妈,非得多加这个字来表明关系、提醒自己:“给她男人生了两个闺女,我姐、我。她男人重男轻女,非要生儿子不可,所以我没满月那人渣就跑了。可能是觉得再一再二不再三。”

“抛妻弃女?不不不,他俩没扯证,说是只有生出儿子来才肯扯证……我靠,就这也有女人肯给他生!”

“然后她一个人拖着俩油瓶,自然不好过,要做工养我们,只能让我姐看着我。我姐为了看孩子晚上一年学,结果还是把我看丢了,亲妈给她好顿打,现在背上还有疤。”

“要是我爸妈没死,我肯定死也不肯回去的。”

“那会儿我姐早大了,工作赚钱,但架不住她赌。她输掉我姐的工资,把我爸妈留给我的钱也拿去输了,我气得发疯,想和她拼命。她从厨房拎了菜刀给我,让我砍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