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敲棋子(1 / 2)

贺兰松嘴馋,素日里最爱吃浓油赤酱的鲁菜,此番病中忌口,眼巴巴的瞅着卫明晅吃那酸辣乌鱼蛋,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闷声闷气的喝了两碗八珍鸭桂汤,只觉得胸口更疼了。

用过了饭,卫明晅也不叫人收拾,扶着贺兰松去窗边坐着,又替他裹上件白狐鹤氅,这才支起窗格,“你瞧瞧,院子里的落叶好不好看?”

贺兰松抬首看去,但见碧空如洗,满院金黄灿烂,秋风爽爽,吹得梧桐叶翻卷不停,他在房中早就闷坏了,此刻见了如此美景,顿觉胸

怀舒畅,不由赞道:“可真是坐看一叶落。”[1]

卫明晅笑道:“朕就知道你喜欢这些,故意没让人扫了去。”

贺兰松看的喜欢,连适才的不愉也忘了,回首道:“皇上费心了。”

卫明晅在贺兰松身旁站定,叹道:“地上湿滑,苏贵妃险些摔到了,这才嚷了两句,便惊了你的好梦。”

贺兰松哑然,未想到事情又扯回到苏贵妃身上去,登时觉得满眼秋色都没了意兴,他怕卫明晅多心,便垂首不言,径自起身去关了窗格。

卫明晅原也怕他受凉,也没拦阻,状似无意的道:“苏贵妃是来辞行的,朕让她回京师了。”

贺兰松愕然,随即问道:“可是她惹了圣怒?”

卫明晅摇首,“不然,苏贵妃进宫多年,最是知情达理,端庄温和,如何会惹得朕生气。”

贺兰松总觉得这话里有话,却也不及细思,“可嫔妃随扈途中被遣回,难免引起物议,于苏贵妃的声名也是不好,你为何要这么做?”

“怎么,适才还要吃人,现下又心疼起别人了。”

贺兰松嚷道:“好男不和女斗。”

卫明晅一口茶险些没喷出来,“若是做了太监,便不是男人了。”

贺兰松被这句话噎的脸红,转过了头去。

卫明晅放下茶盏,笑道:“好了,不闹,是苏贵妃自己要回京师的。”

贺兰松又是一惊,道:“那也不成,此去京师路遥,她一个弱女子,路上若有个好歹,你还不心疼坏了。”

“她不是弱女子,朕让江海跟着呢。”卫明晅俯低了身子,揭开贺兰松胸前的白帛,看了看伤口,“我只心疼你,唔,总算要长阖了,她父亲重病,这才急着回京师。”

恒光帝仁慈,后宫嫔妃们若因家中有事,依例禀奏了便可探亲。

“吏部尚书?”

卫明晅仍蹲在地上查探,还在他伤处周围按了按,直疼的贺兰松咬牙顿足,“对,苏大人年事已高,素日里有喘疾,入了秋冬,只怕难捱。”

贺兰松沉吟道:“若是吏部尚书出缺,当由何人补缺?”

卫明晅一笑,“你倒是替我操心起来了。”

贺兰松苦笑道:“陛下恕罪,我,僭越了。”

卫明晅叹气,伤口既然已经掀开了,便敞着晾晾,待会再请太医来重换药,他避着伤将人揽到怀里,郑重了神色道:“贺兰瑾言,别和那些人比,谁也及不上我的无双公子,咱们是打小的情分,没有你,朕登不上皇位。后宫的女子,呵,会生孩子了不起么,他们会写诗词么,能搭弓拉箭么,能和朕说知心话么?妄自菲薄,还是那个狷狂张扬的贺兰松么?”

贺兰松心中震动,却还是犟着道:“皇上此言差矣,女子生育,委实辛苦。”

卫明晅奇道:“你的气焰呢?是,生孩子是道鬼门关,那些为朕生儿育女的人,朕不能辜负了。”他心里难过,面上难得带出几分惆怅,双手握的更紧了,似是怕贺兰松会突然不见了。

贺兰松察觉到卫明晅的担忧,拍拍他手,“怕什么,我在呢,又跑不了。”

“对,幸好伤了,跑不了。”卫明晅掰着贺兰松的面颊,看着他如小鹿般的眼睛,“瑾言,我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了,嫡子也有了,孩子们足够多了,从前的,朕不能撵出宫去,往后,再不扩后宫,朕能许你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贺兰松心中大震,他不敢置信的看向卫明晅,“皇上可是连日看折子累了,还是您也病了?”他抬手去摸卫明晅的额头,眨着眼睛,满脸惊愕。

卫明晅腹中好笑,他此生少有如此情动,后宫多少女子听不到他一句真心话,此番剖白心腹,竟被误认为高热谵语,当真是可笑至极。

“瑾言不信朕?”

贺兰松仍自茫然,心里渐渐泛出点隐秘的喜悦来,忙颔首道:“信的,但总觉得古怪,我知你心意,但你是皇帝,不必如此。”

卫明晅大感心疼,“我虽是皇帝,也不能太过欺负人。你若是半点不介怀,为何适才吃味。”

贺兰松忙辩道:“我没有。陛下不必这般让着我。”

“没有便没有,算是我吃味。”

贺兰松奇道:“我家中无妻子,你拈谁的酸醋。”

卫明晅嗯了一声,道:“当日在安寿宫中,两位母后有意把安华赐给你,朕就吃醋的很。”

贺兰松记起旧事,不由笑道:“皇上是吃我的醋,还是吃妹妹的醋?”

卫明晅笑骂:“给你脸了,风口太凉,先去榻上歇着罢,待会叫张院使来看伤。说起来,你为何不接着这恩典。”

贺兰松撇了撇嘴,“便是我愿意,陛下就愿意么?”

卫明晅扶着贺兰松起身,慢慢的往坐榻上挪,“母后赐婚,朕也不能违拗。”

贺兰松却颇不以为然,“我不知道陛下能有什么法子,但你绝不会应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