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贺兰松并不做声,待回了殿内,便立时甩脱了卫明晅的手,道:“你不该如此奚落宋大人。”
卫明晅却不生气,拿起案几上热茶先喝了一口,“我累了半日,不及歇息便赶着去救你于水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来倒盏茶给我,怎么帮着宋婴来骂朕。”
贺兰松叹道:“宋大人是好意。”
卫明晅哼道:“好心也能办坏事,你我的事,本就容不得旁人置喙。”
贺兰松也渴了,抢了茶来喝,卫明晅一巴掌拍到他手上,“我去的晚了,可还说了什么难听的?”
贺兰松脸色立变,他将茶盏往案上一放,啪的一声,倒惊了卫明晅,“你做什么?”
“陛下派暗卫跟着臣?”贺兰松神色不愉,怪不得才说了两句话,卫明晅就寻了来,他越想越气,伸手咣的一声拍在案上,“你,你莫要欺人太甚了,我难道是陛下的阶下囚?”
卫明晅还未见过贺兰松真同他恼,忙收了玩笑,解释道:“瑾言,你伤势才好,若无人看护,我不能安心。”
贺兰松想着自己被人在蔚秀园盯了几个时辰就浑身的不自在,他深吸了口气,道:“有暗卫在,我岂不是说什么做什么都落在旁人的眼中。陛下,我不愿叫人跟着,你能不能让他们走?”他这句话放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恳求。
卫明晅心软,几乎就要应承了,转念一想,却仍道:“瑾言,你听话,行宫里并不安生,待回了京,我自不会叫那些人再跟着你。”
贺兰松一笑,笑中却满是讥讽之意,他知道此事再无转圜,便起身行了半礼,道:“陛下,臣告辞。”
卫明晅这才慌了神,忙问道:“你去哪里?”
贺兰松漠然道:“宋大人说的不错,我既已好了,不该觍颜住在临霜殿。”
卫明晅怒道:“朕说过了,免了你二等侍卫之职。”
贺兰松却半点也不怕,他整衣行礼,道:“那便请皇上下旨,若无圣旨,口谕也可。臣领旨就是。”
卫明晅莫名恼火,恨不得摔了桌案上的茶盏,却到底忍住了,也气道:“随你便是。”
贺兰松又行了一礼,躬身退出了临霜殿。
啪的一声,案几上那套画工精湛,彩绘明艳的景德粉彩瓷盏,到底被摔了个粉碎。
行宫里未设侍卫处,宋婴带着御前侍卫住在临霜殿后的望霞阁。天色已暗,贺兰松入了阁,却无人瞧见,他便径直去了主殿,先去找宋婴请罪。
宋婴对着贺兰松审视许久,道:“贺兰松,隔壁耳房空着,你去那里歇着吧。望霞阁里若有人寻衅,只管来回我。”
贺兰松羞愧无地,道:“宋大人,都是属下的过错。” ”
宋婴难得笑了笑,目中却尽是苍凉之色,“你何错之有啊,但今日若一意孤行,来日吃苦受罪,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贺兰松是堂堂男儿,既做了抉择,就绝不悔。”
宋婴不再劝,温言道:“好自为之。”
贺兰松在偏殿枯坐,也不燃灯,饶是如此,亦有人摸上门来,打探消息者有,巴结逢迎者亦有,更有人以为他失了势,隔着院落,奚落嘲讽,一盆洗脚水泼到门里来。
贺兰松见惯了拜高踩低,倒也不放在心上,说他好的,他不过笑笑,来骂他的,他还是笑笑,这些人,还伤不到他。
子时过后,仍有人来敲门,贺兰松已然睡下了,只好披衣下床,点了灯烛去开门。
门外躬身立着一人,双手捧着不知何物,弯腰笑道:“扰了贺兰大人歇息。”正是御前伺候的冯尽忠。
贺兰松惊道:“冯总管,您怎么过来了,快请进来。”
冯尽忠进了门,贺兰松再看时,才看清他手里捧着的竟是明黄圣旨,他苦笑一声,放下灯烛,重整了衣衫,便要撩袍跪倒。
冯尽忠忙道:“大人请起,皇上吩咐,不必跪,站着听旨便是。”
贺兰松也不客气,拱了拱手道:“臣接旨。”
冯尽忠双手抖开,竟然是执了两份圣旨而来,他打开其中一份,高声念道:“诏曰,即日起,革贺兰松御前二等侍卫,另行安置。”
贺兰松怔怔听着,等了半晌,却未有下文,不由抬头问道:“如何安置?”
冯尽忠一笑,将另一道圣旨递上来,道:“皇上说,往后去何处任职,全听凭大人,要官复原职也可,要田园归乡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