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中,那人总是淡淡的,没什么情绪的。可即便如此,他长身玉立,也像是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凝聚了世界的焦点一般。
而他,手握一册书卷,便是这世间最雅致的墨客。手提一柄长剑,便是这世间最恣意的武者。
天光缓缓地聚集成一个光团,将璀璨的朝霞遍洒大地。陆千凉听见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的走来,停在她的门前抬手扣了扣。
“阿凉,我要走了……”他语声顿了顿,似是不忍心再说下去:“三个月,我一定早些赶回来。”
一名副将,麾下四位将军,皆肃立于阆苑之中望着一身银铠的大帅,纵使是已经到了出征的时间,却无一人催促,也无一人不耐。
沈季平将前额抵在门框上,那门未锁,可饶是他手背上青筋暴起也无力推开那道门:“沈言璟过一阵会来府上接你,你记得不要贪凉,就算是吃不下也要用些东西,不要担心我。我要走了,阿凉,再见。”
饶是盛夏荷风浅,也做离人心上秋。
沈季平不再留恋,转身走出阆苑,也再不回望。脚步声渐渐远了,王府内院的小厮与侍女也尽数送了出去。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陆千凉蓦然起身,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便跌跌撞撞的追了出去。她跑过铺遍木质地板的阆苑,跑过荷塘上的独木小桥,跑过铺满了碎石的小径……
朱门之外,那人一手牵着马缰转身回望,恍然间望穿了一世的春秋。
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候在宁王府外的齐王车架,前来送军的宫中御史,倚着石狮子抱臂而立的沈言璟。都不重要了……
她眼中只剩下那一抹灼灼银铠,盛若天山冻雪,终年不化。
沈季平的双眼也是蓦地一亮,他突然弃剑,将飞扑而来的温软身躯紧紧地揽在怀中。久征的将军心中有河清海晏,有盛世太平,可最柔软的那一块,永远都是等在重重府门内,那个翘首以望的佳人。
纵使多年以后,佳人已经变成了垂垂老妪,他也变成了耄耋老翁。
“回京一定要第一时间来接我,不许忘了!”
沈季平唇角微微一弯,笑道:“好。”
温润的指尖触着他冰冷的铠甲,她踮起脚,仰起头吻着他温润的眉眼,宛若朝拜一般虔诚:“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担心我。”
“好。”
“我一定乖乖的等你回来。”
“好……”
那人扶她站稳,蓦然转身跨马而去。从今以后,百里金戈万里黄沙,何处是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