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沈言璟,也只是个少年郎。
而今,少年已为人父,昔年挺拔的身子,而今已经因伤病而瘦削单薄,不复当年的温暖与安全。
原来,他早已经孱弱到了连吹一阵风都会咳嗽的地步。昔年雪夜薄衫,月下跨马的少年,早已经不复当年模样。
他不敢放手,怕自己一松手,沈言璟便会从座椅上跌下去。他怕听到沈言璟咳嗽,那拉风箱一般的声音,每一下都会咳出血来。
这单薄的身子,还有多少的血可以供他咳?
“皇叔,可还有什么想说的?”小皇帝红着眼眶,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沈言璟。
还有什么想说的么?似乎没有了,他所教出来的孩子,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已经成了家,做了娘。
沈言璟缓缓摇头:“你们都出去吧,让我自己坐一会儿。”
小皇帝死死地嵌着沈言璟的手臂不放:“皇叔便如此厌恶与我,一句话都不相同我说了是么?对陆千凉和竹隐有,对皇姐有,甚至对京水都有。你便如此厌恶朕,一句话都不想说?”
“呵!”小皇帝紧紧的抿着凉薄的唇,泛红的眼怒瞪着沈言璟:“若是我能选择,我也想是皇后娘娘的孩子,希望有一个光明磊落的娘亲!”
沈言璟剧烈的咳嗽着,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要裂开,下一秒便要被人剖开一般。
他喝过陆千凉的血,本该百毒不侵。可这一次,为何还会如此痛楚?可见小皇帝赐的毒酒,有多么烈。
原来他亲自代大的孩子,是如此恨他。
“原来你一直都以为,我是因为杨妃才不喜欢你啊。”沈言璟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
那声音带着些许惆怅,像是有万语千言想要说出口,可到了最后,就只剩下一声叹息。
小皇帝目光一滞,突然扑上前去抓住了沈言璟的衣裳:“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沈言璟距离的咳嗽着,每一声都要咳出一大口血。他不想说话,此时浑身的感官都像是要离他而去了,他恨不得现在就死掉,不用再承受这样的痛苦。
这一辈子,他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从未有哪一次觉得遗憾。
人之一世,最大的圆满莫过于临死前不留遗憾。可当脑海里走马观花一般的回转过有关于陆千凉和竹隐的画面时,沈言璟才知道。
这一辈子,他注定没有办法当圣人。
他放不下陆千凉。
“沈言璟!你告诉我!为什么!”小皇帝的呼唤声终于唤回了沈言璟的一点儿意识。他目光凝滞的望着小皇帝,望着他通红的眼眶,却缓缓抬手。
冰冷的掌心触及到那张稚嫩的脸,小皇帝却像是受到了安抚的困兽,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他不在狂躁,不再恼怒,从没有哪一刻如此的安宁过。
就像是沈言璟还在身边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害怕。因为他知道,就算是自己做的不好,身后也会有沈言璟一直扶持着他,一直帮助着他。
“宝剑锋自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你和朝瑰不一样,你是天生的帝王,便应能承受更多的痛苦,更多的压力。臣在此恭祝陛下,今日之后,终为帝王,不再有任何弱点。”
沈言璟唇角含笑,缓缓放手:“衡儿,你是天生的帝王。”
沈衡,那是他的名字。自他登基之后,沈言璟便再也没唤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