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逢生(6592字)(2 / 2)

“我这个人不扫地,只扫墓,”她单手搭在圆桌上,笑着说道,“这次海豚生鲜运输的‘灾

难’给了曹风一点灵感,曹风正着手建立生鲜专线,相信不出两年它就能和成桥平分秋色。虽

然它现在还没有成桥那么强的运输能力,但聊胜于无嘛,海豚生鲜赔了这么多钱,我看得也是

心惊肉跳,您说您要是一开始收了曹风的股份该多好啊。”

“后生仔,记住了,骄兵必败。”

“您这顿早餐啊,我请了,”朱砂从钱包里掏出零钱,压在茶盅下,“会犯错的,可不止是女

人。”

七月末,“7·18豆沙湾爆炸案”渐渐平息。

理智的抗议者自动从办公大厦前撤离,少部分趁机闹事的无赖被警察警告了两次,虽然还想讨

点便宜,再蹭两天深蓝公关为抗议者准备的午饭盒饭,但眼见着抗议者越来越少,闹不成气

候,便灰溜溜走了。

众多观望的投资者们也安静了下来,由于深蓝在此次危机中表现出的社会责任感,纽港市交管

局的养老金也投入深蓝资本。

朱砂以操作事故机的遇难者牛先生的名义,向他取得夜校学历的母校朝阳科技大学捐献了一百

万教育经费,第三教学楼改名为“朱砂楼”。

深蓝资本将在此次豆沙湾清理中全部获利捐出,但事发当时,朱砂及时让温时良做空了几大保

险公司,获利6个亿。

夜晚。

走廊上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白清明走进顾偕的办公室,玻璃门一关,一切喧嚣吵闹的声音都

隔绝在外。

“外面怎么了?”

“赵凯源送来了一块牌匾,写着‘骄兵必败’,大家正往上签名呢。”

顾偕微不可及地点了点头,他靠在座椅里,侧对着白清明,向落地窗外繁华的纽港夜色望去。

白清明将手中的黑盒打开,将优昙雾兰从中取出,轻轻放到桌面上。

“何崇添拿着这株优昙雾兰可劲儿炫耀了一回,现在整个纽港上层都知道他把丹利王妃,法拉

麦老板的女儿还有前巴西首富踩在脚下了。”白清明顿了顿,“我送他秘书一套女王区的小公

寓,用您从向天渊那儿拿来的克隆花把真母花调包换回来了,虽然这个是真母花,但还是个赃

物。”

顾偕没有回头,从白清明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脸色。

“唉,我会找个机会告诉朱小姐的。”

“告诉她什么?”顾偕道,“我送你的这个爱马仕鳄鱼皮包包是全球限量款,价值400万,能

在纽港换套房?”

白清明:“……”

“算了吧,她心里最重要是钱,我就不和钱争宠了。”

“您到底为什么送她花呀。”

“为什么?”

……

“我操!你怎么……”房间内一开灯,青年被坐在角落里的人影吓了一跳,一句话还没说完,

目光落到顾偕面前的优昙雾兰上,错愕地瞪大了眼睛,问:“这花?”

“我在条子去之前就把花换回来了。”

青年松了口气,边啰唆边脱外套:

“这盆是真的?吓我一跳,现在外头乱得一团,刚才回来路上费了点功夫才甩掉尾巴,不知道

是条子的人还是胡二的人,我刚听说四爷和老五也都被端了,对了?你是从豆沙湾回来的?那

边怎么样?全死了吗?听说跑了一个小姑娘?你吃饭了吗,我还……”

顾偕从始至终一直沉默着。

“你都知道了,”青年终于察觉到他的异样,颓然扯开领带,贴着冰冷的墙根坐到地板

上,“阿偕,我没办法。”

顾偕安静地坐在窗前。

这是一间破败的房屋,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型号的枪支,但墙皮灰暗肮脏,棚顶时不时往下掉

皮。窗户已经被木板封死了,连缝隙中都塞满了塑料袋,即便这样,也挡不住之后狙击的子弹

破入木板。

青年说道:“他想帮我们。”

“他在羞辱我。”

“他是你爸。”

“他只出了一颗精子。”

青年咬牙:“你……”

房间内久久安静下去。

两人一动不动地坐着,顾偕盯着褪色的墙壁,青年望着脚下的地板。

很久很久之后,青年缓缓开口:“你什么时候决定铲掉其他四大帮的?一开始吗?”

“不,从你见了姓顾的开始。”顾偕道,“我说过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受伤、缺钱、卖店都

是计划,不到穷途末路,怎么逼秦四出来”

房间里静得诡异,沉默像刺针扎在青年的心头。

顾偕又道:“但你收了他的钱。”

“你从来就没瞧得起我。”

青年略微垂着头,阴影笼罩着他的上半张脸,脸色晦涩阴森。

“当年沈老大找小孩儿往南边运毒,越小越好,我妈说你妈没了,你一个人在这种地方活不下

去,让我叫上你一起去,你那么小,钻垃圾桶里不出来,我怎么叫你都不说话。

“后来我没招儿了,把垃圾桶拔起来了,你抱膝坐在里面,嘴里叼着烂苹果死死瞪着我,你可

能都忘了,但我到现在还记得你的眼神。

“你是顾家的三少爷,你身上流的血和我这种天生的臭老鼠不一样。你没运毒,也不当马仔,

靠你那聪明的脑袋一样活下来了。”

“当年是你保我进了三帮,姓顾的才没对我下手,我欠你的,”顾偕眼底微微闪动,“但是,

到此为止了。”

“你什么意思。”

“缅甸人和越南人死得差不多了,泰国人尚且不成气候,条子进来一搅合,也快没他们容身之

地了。何大残了,胡二废了,秦四和严五半死不活,内忧外患我都解决了,再也没人能威胁到

你了。”

青年问:“你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吗?”

“没有,”顾偕道,“我只想用这盆花先清了三帮的内奸,再借条子的手赶走越南人和缅甸

人,最后和其他四帮重新谈谈地盘划分。”

“可现在,我们的人只剩一半了。”

“其他家死得更多,以后没有‘陈三老板’,只有你‘陈老板’了。”

“从前五大帮能叱咤风云,现在光剩我自己,能翻什么天啊,”青年苦笑,“阿偕,你真的是

帮我吗?”

“录像取代磁带,光盘取代录像,火拼的时代已经结束,黑道的气数尽了,”顾偕豁然起身,

惨白的灯光落在他脸上,将他的脸色映得比平时还苍白,“树大招风,以后你得低调行事

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准备去哪儿?”

“坐牢。”

“什么?”

“条子需要一个人顶罪,是我一手策划了这场赌局,只有你‘陈老板’把我送出去,底下的人

才能真正服你。我会供出久保街洗衣房、塘河街游戏厅还有那两间的录像厅,其他的不会

说。”

青年激动地站起来,拦在顾偕身前:“你搞得这么大,条子怎么判你我不知道,但你要是进去

了,那四大家不会放过你!”

“那就是我的事了,当了几年会计,怎么打架我还没忘。”

“阿偕,对不起……别去……”

青年垂下头,抓住顾偕的衣角。

“你说盗亦有道,你的‘道’是什么我不清楚,”顾偕轻轻拂开他的手,“我的‘道’是说过

的话一定会做到。”

两人面对面僵持着,青年布满血丝的眼底闪着恳求和焦虑,没脸没皮地又扯住了他的胳膊,这

一次抓得更紧:“我不是不信你,阿偕,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这个窟窿要是补不上我们俩都没

命了,我只能要他的钱!”

顾偕任由他抓住自己的胳膊:“我知道。”

青年一瞪眼:“那你?”

“你和姓顾的见了三次面,拒绝了他三次,钱,是你打电话问他要的。我发现你收了他的钱以

后,一直说服我自己,你这么做不是为了保你的位置,你是想保我。然后我又想,为什么我会

这么想?我想了很久,只有一个结论,因为我们从小如此。

“小时候,你拿了运毒的赏钱总要来给我送吃的,我不收,你也送,后来你的货被条子抢了,

不敢告诉别人,我帮你骗回来,还找到了一条最安全的运毒路,让你在一干马仔中脱颖而出。

长大后,沈算子想杀我,你帮我搞他,然后我弄死了他,你做了三帮老大。

“我开始想,你知不知道你每次你帮过我后,我都会用尽全力回报你。所以,我走漏风声,告

诉大家真花在何大手里,让秦四误杀何大,引来后面这些事,重创了五大帮,”顾偕的平静地

凝视着青年的眼睛,“因为我想算算没了‘回报’这种感情,我们之间还剩下什么。”

“不用算了。”

青年蓦然松手,自动向后退了两步,与顾偕拉开距离。

“嗯?”

青年直勾勾盯着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什么也不剩。”

纽港市的夜色繁华,亮着猩红尾灯的汽车在高架桥上排成长龙缓缓向前晃动,迷离的灯火在顾

偕脸上一闪而过。

“因为,”他低喃,“她跟了我十年,我什么都没给她,日后她离开我了,我希望她能剩下点

什么。”

城市中心的广告灯穿过玻璃窗,洒到黑暗的办公桌上。

诡异苍白的优昙雾兰在夜色中静静绽放着,水珠顺着花瓣滑落,啪一声掉在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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