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影悲然低头,语气无奈,“王公子,你真的什么都知道……”
王了然道:“这不难猜,今早府中人走了大半,柳无归在此无官无职,行动自由,他一直关心着你,有些事情只要一个人想知道,就一定会发现端倪。我猜……他不止一次发现顾道长对苏棠,远远好过对他……”
“男人啊,也会嫉妒的。”
顾清影下意识握住了剑,她知道这把剑的锋刃上还沾着柳无归的血。
那是他们第一次锋刃相向。
柳无归本来很感谢苏棠,因为苏棠把顾清影从江水里救了回去。
不管她做了多少坏事,这一件好事就已经足够让柳无归感恩戴德。
可是道理虽然这样说,事情发展到今天,有些愤怒实在难以忍下去。
王了然看不到顾清影脸上悲恸的神色,却了然于心,“顾道长,凡事难万全,就像苏姑娘对你那么上心,对别人就心狠手辣——”
“人心只有那么大,哪里装得了那么多人呢……”
顾清影轻吸两口气,“王公子不要跟我讲道理了,只说现下该如何罢。”
王了然道:“宗风翊不日就会邀我回京,我想我要的东西很快就会到手了。至于顾道长……把苏棠养在飞仙观那边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或许趁这个机会……你们可以远走高飞?”
顾清影摇头,“家仇未报……”
王了然恍然一般,“是,我一时竟忘了,顾道长的仇人是这块天地的主人,想报仇,很难。”
顾清影道:“王公子,南域有你这样的人,恐怕战事已近了罢。你来中域,真的只是找一个秘籍残本?现在宗风翊无理可占,落下把柄在你们手里,你到底要什么?”
王了然呵呵直笑,“顾道长也不笨啊,可惜了,我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短时间内,我南域不会动宗风翊,只是跟他做些交易罢了。不过……顾道长若是有心倒戈,我南域也欢迎之至。”
“残本我要,交易我也要。”他两指覆在眼帘,“代价大了一点,我也受得起,天意难违罢了。”
顾清影难以探究他话中深意,当即起身欲走,却被少年开口叫住——
“顾道长是要回去看苏姑娘么。”
顾清影道:“她情况不好,那次撞击留下的后症越来越明显,我早时为她施针,也不知有没有用。”
王了然仰天一叹,“现下方休忙着回复宗风翊,府中上下忙着我的眼睛,顾道长的确可以去,不会打眼,我便也不送了。”
他静静听着那脚步声远去,又听到东颜皖的脚步声过来,直到门口。
东颜皖关了门,回到他身边,又递给他一杯本来滚烫的茶。
“公子,柳无归下落不明。”
王了然道:“我知道,我让你暗中报信给他的时候就猜到他受不了这个打击。”
东颜皖见他对此事毫无兴趣,便转了话头,“黑市上的月环已经到手了,卖家没有要钱,她要苏棠。”
王了然嗤笑,“是什么人?”
东颜皖道:“原是苏棠在羡州的女侍卫,只是……她姓南宫,南宫羽。”
王了然灰瞳中怒火猛蹿,五指死死压在桌面,骤然聚起的寒气摧的木案咵啦一声开裂,再开口时,语气阴森可怖——
“南宫?对啊,从前南域此氏为君主,曾有一系被遣入中域,天长日久,早不是细作之流,南宫囿上位后更是直接把此系弃了……按理说,不该迁怒他们……”
东颜皖道:“此南宫一脉早和南域没有联系了,南宫囿和洛临天共谋灭了玖氏也和他们无关,但是……那边去交接的是上官……”
王了然一闭眼,“上官叔叔和我一样,都受玖月夫人大恩……”
他转头,空洞的眼睛里没有焦点,“他杀了她?”
东颜皖道:“南宫氏如今只剩两人,南宫羽和她父亲,上官暗囚了她,请示是否斩草除根。”
他斟酌再三:“他们如今是玉山剑派的人,此际恐怕不宜动手。”
王了然点头,“南宫……呵,昔日南域之主,如今蝼蚁之辈……只是玉山声名在外,的确不该做得太显眼。”
他缓缓坐下,抚摸着桌上的裂痕,“此事从长计议,那个南宫羽……先囚着罢。”
“你去信给上官叔叔便是,他自己应该也知道轻重。月环既然到手,即刻送去澹州,万俟氏的人在那里,让他们一切小心。”
东颜皖咬咬牙,“那么……少主那边的信……在下也帮您写么……总要告诉他一声,不然您回去的时候岂非要吓坏他。”
王了然抬手蒙住自己的眼睛,呼吸声听起来像是要哭了,“不……你拿纸笔过来,我自己写。”
他放下手,微微一笑,“我自信我不会写乱,不会写得很难看,会跟以往没有任何分别,叫他知道瞎了真的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
他轻轻一摸心口,玖礿之前给他的那封信就藏在那里。
只有八句。
我与梅花有旧盟,即今白发未忘情。
不愁索笑无多子,惟恨相思太瘦生。
身世何曾怨空谷,风流正自合倾城。
增冰积雪行人少,试倩羁鸿为寄声。
东颜皖去拿纸笔了,只有王了然坐在桌前,眼前一片漆黑。
他指尖已经触到了信纸,突然无比懊悔。
懊悔前几日没有再多把它看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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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月即岳阑珊,王了然那位已故的恩师,也是玖礿的母亲(非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