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抑在心里多日的话,终于在这个月色明亮的夜晚和盘托出,尽数的说给心中的那个姑娘听。
高九歌想,他在这世间活了二十多年,再没有比这件事更刺激的了。第一次拿剑,剑柄凹凸不平的纹络陷入掌心中,微有些疼痛,他并未在意。
第一次杀人,对手温热的鲜血溅在他的,粘腻腥臭。他讨厌那种感觉,后来杀人的技法越来越纯熟,那叫人闻之欲呕的血腥气便再也不曾沾染到他的一片衣角。
第一次执行任务,杀手剑在手中婉转生花,割人头颅。他宛若行走在凡尘俗世之中的修罗,杀人不眨眼。以后的日子,有过得手的时候,有过失手的时候,他却很少开心或是不开心。
一个骄傲惯了的杀手,从不理会凡尘俗世的眼光,是非对错于他不过是一句评价,可有可无。
也只有这一次,他如此在意那个人的回答,想要听到肯定的答案。他甚至想若是陆千凉答应了他,他便金盆洗手,再也不做杀人的行当,安安稳稳的做上一桩小生意,叫她不必为了他担惊受怕。
高九歌死死地握着怀中长剑的剑柄,他在等一个答案,一个可以让自己的心自此不再飘萍的答案。
可好一阵,马车里都没有人回答。
她是在思考么?思考就是在挣扎,说明陆千凉已经被他说动了,只是还没有下定决心。
时间慢慢地溜走,足足过去了半盏茶的时间,没有人回答。高九歌有些慌了,这样的不回答是最折磨人的,就算是一个明确拒绝的话语,也好过这样不答,留他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要好啊。
沈言璟已经不要她了,她一个女人,带着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日后要怎么活?外人的目光要怎么看她?
高九歌的拳头一次次的握紧,又一次次的松开。这样等待宣判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就像是一只临水而生的河蚌被人晾在了被太阳烤的炽烈的石滩上。不能回到水中活下去,也不能痛痛快快的死。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在等待着神明的审判,他的内心饱受煎熬,而那高高在上的神明却偏偏喜欢吊人胃口的把戏。
他受不了了!
高九歌猛地掀开马车的挂帘,不论答案与否,他都想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就算是死,也让他死的甘心啊!
明亮的月光照在他的脊背上,顺着他身子的轮廓模糊了黑暗,映入车厢中。便见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正和衣而卧,睡的香甜,浅浅的呼吸声叫人闻之心安。
原来,她不是不回答,而是根本没有听到。
高九歌挪上前些,将他搭在肩部以下的被子向上拉了拉,掖在她白皙精致的下巴下,起身退出了车厢。
表白也是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事,就好比说她刚刚已经鼓足了勇气向她说出心里话,坦言自己并不是断袖,自己喜欢的是他而不是沈言璟。
可他说的不是时候,这又能怪谁呢?
大名鼎鼎的九黎少主,当世江湖武林上当之无愧的杀手第一人,鲜血染身尚不变色的高九歌,第一次如此畏缩着做了怂包。
他突然又有些清醒了,庆幸自己是选了个陆千凉睡着的时候表白,而不是她醒着。若是被她那样明明确确的拒绝了要有多尴尬?
他又不是食性而起的欲望,只是单纯的觉得同陆千凉一处会很舒服而已。既然二人已经一路同行,又没说要分别,他又何必拘泥这一个名分和肯定?
高九歌自嘲的一笑,这样想一想,果然心情便会好上不少。